百官哪里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真要如此,以后岂不是仰皇帝鼻息过日子?
虽然本来官员就是仰皇家鼻息过日子,但以往还有一层遮羞布,可如今皇帝居然堂而皇之扯下,这让群臣再也无法接受。
由是给事中刘济旋即上奏:“臣刘济以为,此事不可。我朝自太祖开国立科考以来,便恩重文士,凡得生员功名者,食朝廷廪米,故而我朝文风甚盛,远盖胜国。
今陛下欲革生员,臣以为不可。
生员者,官之基石也。且士子数十年寒窗苦读,用尽家财,惟靠朝廷供给方能继续读书。
倘若朝廷此刻清查,则天下无数学子,岂非坐死乎?
且夫张璁之辈,以邪说而惑君王,自科中以来,功绩不显,如何能够委以重任?超擢于朝?伏望我主圣明,三思而行。”
但凡改变原有的东西,那么绝对少不了会有反对者,有的是真的忧心国事,有的则是因为利益被侵占,反正人心百变,谁也无法悉知对方心意。
如刘济所担忧,国家因为想要清除无用生员,那么倚靠每月朝廷发放廪米才能读书之人,必然会因此饿死,即使不饿死也很难继续存活。
倒不是说生员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而是因为明朝读书人,并不一定家庭殷实。
有的人靠着在乡学、县学才能勉强读书,考中秀才之后,靠着朝廷发放的廪米维持度日,这一类人停了廪米,极有可能会了生计来源。
或是有的人为了科中,必然会把心思全部用在读书上面,至于其他技能,惟有写写画画,或是躬耕田亩,停被剥夺生员名额,虽然不至于饿死,但日子也未必好过。
还有便是,这些人如果被剥夺生员名额,会不会聚众闹事,这是最需要警惕。
如果闹事是镇,还是抚?同样也是难题。
再或者地方官员,借着清除学习不好学生名头,把家庭贫困学生清理,留下豪右子弟,那么朝廷一片苦心,则变成乱命。
这种事不一而足,不可不防。
莫说古代,便是遥远的后来,有从酒席带回空酒瓶留念、子女送按摩椅的“贫困家庭”,有家里是个体户,自己不愿意归家,因此饿死的“不良少年”之事发生,又何况明朝?
当然,刘济肯定不是属于忧心国事这类人。
不因其他,只因口中那句“邪说惑君”,便可知道此人乃是针对而已。
至于是因为党争针对,或是利益被侵害针对,则犹未可知。
刘济说完之后,紧接着其余官员,也开口附和,有的是针对张璁升迁,有的是针对新政,有的是赞同新政,有的是觉得不拘一格降人才,反正一时间整个午门阁廊吵成一片。
朱厚熜看了一眼黄锦,黄锦受意之后,高喊一声:“肃静!”
百官声音这才慢慢变小,直到最后大家平静下来,朱厚熜再对内阁询问:“先生每有何看法?”
蒋冕清清嗓子之后,拱手而答:“臣以为陛下所言取一地先试可,但张璁之流,臣以为不可。今朝堂纷争不断,多因其言。
臣以为张璁刚刚入仕,书生之气未退,不识国家大体,为一山主,为大明教授学子尚可,如果授予新政重任,臣蒋冕以为万万不可!”
蒋冕作为多年内阁大学士,虽然才能不显,但也深知国家已经到了不得不改之时,皇帝选择一地试用新政,并没有急于求成的做法,让他甚是欣慰。
可面对张璁之事,他始终不会同意,甚至建言将张璁赶回老家教书,如此一来远离庙堂,对大家都好。
随后毛纪、杨廷和一同附言:“臣以为蒋阁老所言甚是,张璁学识的确不假,但不识国家大体,委以重任,只怕会坏国家大事,臣请罢黜!”
朱厚熜听后依然没有决断,再看看费宏、谢迁、梁储三人,便问道:“三位先生呢?”
费宏、谢迁、梁储知道再也躲不了,沉思一番之后,便拱手而言:“陛下承祖宗之命,改元革新,乃国之盛事,臣等愚昧,不敢忘加建言,惟赖陛下圣裁!”
梁储早就有心想退,只不过一直被朱厚熜耗着不许,至于费宏、谢迁二人,在内阁权利大幅度下滑之时,又岂敢妄加喙言?
张璁并与他们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且官职也只是暂时为新政所设立,并不在朝廷衙门内掌权,二人也就没有必要得罪皇帝。
朱厚熜这才笑着点头:“先生之意,我以悉知。张璁是否惑君,我心中自有衡量,但新政为国之要事,不可有半点差池,张璁稽查皇庄之事,甚得朕心,对于稽查田亩,必然足以胜任,你每不要再劝,有司下去照办就是。”
张璁其他能力怎么样,朱厚熜并不是太过明白,但是对于清查庄田之事,朱厚熜能看出来,对方极有心得,而且不惧权贵。
可稽查庄田,本来就是个得罪人的事。
也只有张璁这种硬头皮,才能够达偿所愿。
毛纪还想谏言,却被蒋冕暗自拉住,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便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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