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如也的肚皮不争气地咕咕叫,催促主人设法觅食,但攸伦给侄女送来的牢饭要么是爬着蛆虫的面包,要么是硬如木板的咸肉,或者就是开始发臭的鱼……诸如此类她只有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才愿意下嘴的食物。周围漆黑一片,镣铐把手腕脚腕上原先就磨出过老茧的部位都硌得发疼,老鼠吱吱叫着从身边跑过,虱子爬上身躯钻进衣服把她叮咬得又痛又痒,而被锁链禁锢的她甚至都没法去挠。
这是派克城最大的组成部分之一血堡,位于比主堡距岛屿本体更远的一块垂直海面伫立的巨大礁石上。这里的厅堂较为宽敞,装潢设施也更佳……上层供主宾居住,下层掏出的空心部分则被作为地牢。本差点成为铁群岛女王的她,在自己家里居然再次锒铛入狱,而同样是被限制自由,这回所受的待遇居然比在敌人手里时还更糟糕,真是讽刺!
比起被囚禁的痛苦和不适,更折磨阿莎·葛雷乔伊的是连番遇挫的气馁和满腹的困惑……她不明白:自己的叔叔到底是怎样学会那等妖术的。
当日在大厅内,自己一番陈述成功将众铁民头领的敌意从对自己转移到对守夜人身上,重新混入同胞的计划看起来相当顺利:即使鸦眼拒绝她获得一条船的要求,她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地再申请留在阿叔身边担任副手——后一种情况看似憋屈,但寻找下手机会反而更容易!
但一切都在攸伦掀开眼罩放出那只邪眸的瞬间戛然而止:在与那只红底黑瞳对视上的一瞬间,阿莎的整个身躯都仿佛被定住一般不再受控制,运行紊乱到几乎窒息。而与生理上的僵直截然相反的是:她脑子里的多少计划、盘算和想法,都仿佛被敲开头颅取出来拿到阳光底下晒一样暴露无遗……
不,不仅如此。与攸伦那只邪眼的对视,还在他们彼此的意识间建立起了一条思维的导管。呼吸之间,阿莎眼前闪过大量断续画面,其中有无数千奇百怪她不认识也无法理解的事和物,明明荒诞无比却偏偏真实得吓人,让目睹的她仿佛在地狱最深层走了一遭——待到清醒过来,明明什么都没记住,脑子里却已经多了一坨不可名状的东西。
现在想来,她看到的可能是攸伦不知是妄想还是真实经历的“记忆”。
而与自己触碰到鸦眼记忆相对应的:对方,大概也已经把自己的刺杀计划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
……
潮湿阴暗的地牢中,唯一的光亮来自狱卒的火把。偶尔巡逻至此或带来食物的是个无名无姓、满脸敌意且自始至终半个字都没吐过的奇怪男子,阿莎尝试与其沟通、谈判甚至色诱之皆失败后回过神来:这陌生的家伙大概不是铁群岛人,而是攸伦从外面带回的“宁静号”船员——他不说话是因为哑,而色诱无效则是因为他听不懂通用语或畏惧鸦眼胜过贪恋女色,甚至更有可能的……他不仅没舌头,还没卵子!
在想明白这点后,阿莎不再多费无谓的口舌,而是开始同样装聋作哑,做一个合格的囚犯。
攸伦是在众目睽睽下逮捕的自己,即使是他也多半不敢让自己就此消失。至于给自己按罪名?他总不能说:我有只邪眸能看穿人的思维知悉人的想法,所以知道侄女是来刺杀他的吧?
更别提,自己还有一个虽不想要却能在此刻保命的重要身份:艾枚克头领的妻子!
领主不可能在未打招呼的情况下就随随便便杀掉一名封臣的老婆,而这一系列因素导致了……等待自己的最有可能下场,其实还是被绑回自己的“丈夫”家中软禁,如果是这样的话……
在一片阴冷的黑暗里,充斥着粪尿、发霉和死亡的气味中,阿莎从地上餐盘里捡起一块如石头般坚硬的干牛肉,安安静静地啃了起来。巴隆之女,绝不向命运屈服!伙食很差,但至少确实是食物,待自己下次再离开这间牢房,无论是去哪里,都需要足够的体力和精神来应对各种状况,以免出现“碰上了机会,却因为身体状况太差而错失”的遗憾!
“踢踏、踢踏……”
正暗暗下定着决心,牢门外远处传来声音。阿莎本想不予理睬,但几秒后却停下了嘴里正在进行的艰难咀嚼,竖起耳朵聆听。
她确实拿狱卒毫无办法不假,但这回传来的脚步声却不止一个人,莫非是鸦眼想好处置自己的办法,要转移自己的囚禁地了?
声音越来越近,节奏却开始加快和杂乱起来,来者提高了步频,脚步声里很快又增加了另一个人的急速踏地,然后是粗重的喘息和物体碰撞、闷哼、桌椅挪动摩擦地面和重物倒地声……这听上去不像是攸伦手下前来带走自己,但此时此刻在这派克岛上,难道还有谁会袭击狱卒来救自己?
自己在群岛还有朋友!阿莎精神一振,扔下手中的肉干挣扎着坐起,双眼直直地盯住了牢门外。
果然,几根火把的光亮从远及近,伴随着对阿莎名字的叫喊,她毫不犹豫地高声回应:“这儿!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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