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众因功得授的文武群臣之外,在这场封授大典中,还存在着一些特例。
比如温峤、陶侃、郗鉴、祖逖等人,他们虽然不曾一日为梁臣,但也都是功勋卓着,志存诸夏。
永嘉之后诸胡大祸,本就不是一家一户之血泪劫难,而大梁的新兴也绝不只是寻常的改朝换代,这些人的功业同样不只局限于对于晋室一朝的效忠,对于诸夏元气之保全功不可没!
大梁虽然一断前朝,概不承认晋世所有官爵遗泽,但是对于这几人还是给予了功业保留的肯定,俱都追授郡公,由子孙降袭传承。
其中温峤封为阳曲郡公,由其子温放之袭为县公。其实按照温放之本身于辽东所创功事,得爵已是绰绰有余,但是眼下朝廷还未完全收复辽边,此功暂且不述。
只不过在温放之袭爵之余,另给殊待使得温峤可以加荫一子,温式之授为乡侯,也算是皇帝对于这个连襟的一点关照。
陶侃追封庐陵郡公,由其孙陶弘以县侯袭之,延嗣其业。
郗鉴追封为东莞郡公,由其子郗愔以县公袭之。但是郗愔其人逐虚而避实,后代中若无出色子孙振兴家业,郗鉴这一番功业能传承几代,世道时流也是多不看好。
至于祖逖,则又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人物。论及功业之着,推为南渡第一都不为过,但是很可惜所托非人,其弟祖约逆乱江左,转投羯国已是罪实确凿。
但是幸在祖约儿辈不绝,涌现出祖青这样一个令人激赞的后人,奉玺归国也算是一偿旧罪。借着这个机会,大梁朝廷也重新恢复祖逖生前誉望,追封为范阳郡公,由其子祖道重以县公袭之。
除此之外,为了表示对于祖青孤直坚韧之赞赏,皇帝陛下特旨加封祖青为忠勇伯。其实按照祖青献玺之功,再高未尝不可得,但毕竟其父底子太潮,而且这一份功劳大半已经寄在其伯父祖逖身上,对于祖青难免就不能以常功授之。
另有对于中朝以降能够得于世道称许的贤流,如刘琨、李矩、邵续并南渡之后的卞壸、刘超等人,因无遗功于后,也就不再以名爵追封,但也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而加以追缅,载事述德。
这其中,皇帝陛下比较遗憾的便是王导。从私心而言,沈哲子对于王导并无偏见,而且也充分认可在南渡之初王导能够弥合南北人心分裂而做出的功绩。
但是台省几番批斗琅琊王氏,且王氏其他族人也的确罪有应得。不过若只将王导单拎出来加以表彰,则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因是原本所保留的王导传嗣便给裁去,只是着令地方为王导营修坟茔,并立二十户人家守陵。
从这一点而言,王导也算是一个最特殊的待遇。因为在这一场封授大典中,无论是宗亲诸王,还是文武勋贵,凡所得授,俱都虚封,无一实邑,这也算是勇开先河。
之所以能够如此,一者在于社稷新定,籍户整理还未彻底完成。纵然原行台所控区域有着相对完整的户籍制度,但是河北大片新复领土却还没有完成籍户的整编。封授群臣,自然不可专封一地,也不好虚一半、实一半,索性俱都虚封。
二者则在于晋世殷鉴在前,诸王祸国所带来的惨痛教训实在太大。群臣都有一种强烈要制约新朝宗王权柄、势力的想法,同样的皇帝陛下也有制约勋贵实封泛滥滋长的需求,各有诉求,各有争取,索性各退一步。
由此所见,立国于典午朝后也并非全无好处,起码典午朝劣迹斑斑,能够让新朝伊始便以史为鉴,避开一些隐患雷区。
当然,要做到这种触及根本的改动,单凭政治上的互相妥协还是不够的,最起码底层观念上能够达成共识。
首先,皇帝陛下威望崇高,远远超过了近世累代汉胡霸主,自有一种乾纲独断的气魄,使人不敢轻试锋芒。
其次,永嘉之后大祸连绵,生民多亡出于外,诸夏受创之深乃是人尽皆知。特别在羯主石虎上位之后,对于河北民众的虐害变本加厉,元气大大亏空,南北生民数量骤减,这又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大梁建立在这种残破局面之下,如何尽快恢复社稷元气,使南北生民俱得安生,这是一个迫在眉睫、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土地与人口必须要高度集中于中枢掌控之中,这是关系到大梁国祚能否延续长久的根本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改前朝旧俗,文武勋贵节欲而助力社稷入治,这是在从此前大祸中走出不久的大梁君臣能够达成的共识。旧年神州沉沦、衣冠堕落那种惨剧,是在世之众谁都不愿再去经历一番的惨痛教训!
因是在疆土还未完全收复、社稷还未真正壮兴,国力还未攀至巅峰之前,穷争私利、强较一家一户之得失多寡,就是在蚕食目下已经取得的大好局面!
新梁群臣若无这种觉悟,纵能得享尊荣,不过昙花闪现。血泪教训,令人思之便觉遍体生寒,这也是群臣能够接受这一封授方案的底层共识。若是没有这样的共识与觉悟,那么则远不配在新的秩序下得居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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