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聊完,转又言及私事,江虨的话题很自然便转到胡润昨日前来拜访自己的事情上来。
听江虨讲起胡润,皇帝便忍不住笑起来:“这个胡厚泽,看来也不纯是痴愚,遇事还懂得择于贤流请教。”
“能追从陛下经年之久,功成社稷,兼惠于身,论及才力,又怎么会是庸流之选。只因天心浩大,人事诸多井然于怀,群下俯首待用,自能各逞才力,久则不必劳心谋私,幸从英主,是我等内外任事之众的福泽。”
江虨也笑起来,恭维话无需思索便脱口而出。
皇帝听到这话,眉眼之间更显愉悦,但也还是不乏认真道:“人将此一身志力托我,也实在不可懈怠辜负。社稷所以壮兴,便在于任事者各得其所。高屋广厦,大材细料俱不可缺,明堂巍峨,那也需要仰仗良匠量才施用,层叠高垒。毕生所求,无非上下无负而已。”
皇帝之所以属意胡润外用劳远,抛开一些戏言成分,也是希望能给自己这一亲厚门生再提供一些建功机会。
此前封授大典中,北伐功臣凡得独领一军者,几乎尽数获封郡公。反倒是皇帝真正的亲厚门生,如胡润、辛宾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稍作压制。辛宾攻破信都,并生擒羯主石虎,等到完全解决了羯国残余势力,肯定还要论功再授一级。
至于胡润,本身或无殊功加持,但论及多年追随、恪守职任,直封郡公也不是不可。但还是因为与皇帝陛下的亲近关系,而遭到浅压一级。如此就算有人失意于此前封授,或者与自身设想略有差距,也不可因此怀忿。
不过皇帝也不是没有准备补偿方案,胡润目下正是年富力强,经验、才力都维持在巅峰,若只是荣养于洛中则实在可惜,不如外放再积边功。
目下的辽边,也的确需要一员大将坐镇,以配合与支持刘群和温放之谋划辽边事务。眼下朝廷主要还是将精力放在解决西南边患,待到此边事了,便会将辽边问题正式解决掉。
在考虑镇将人选时,皇帝自然便优先想到了胡润这一门生亲信。当然用或不用,主要还是看胡润自己的心意,如果胡润真的难弃天中繁华而懒于行远,皇帝就算有这样的心意也不会勉强他。毕竟人若无心于事而勉强用之,出了什么意外反倒成了加害。
听江虨的意思,胡润虽然有些牢骚,但大抵也并不抵触此用,这也让皇帝颇感欣慰,准备稍后正式约见胡润商讨此事。
不过话说回来,讲起辽边慕容皝,皇帝也不得不感慨,能够于此乱世厮混出头的人真是不简单。
最起码慕容皝在判断朝廷之后用事策略的时候,是颇具前瞻的准确。其人在羯国国势江河日下、即将覆亡的时候,还有勇气选择毅然投羯,也的确是身为一个枭雄该有的素质。
别的且不说,若慕容皝仍在世上,且能够与羯国保持一个融洽的关系,当王师北进攻破信都的时候,别的且不说,最起码羯国残留于幽州的一部分势力,肯定是要被慕容皝趁机兼并吞没。
而在消灭了羯主石虎这一盘踞河北最大目标之后,接下来王师在北也的确成为了强弩之末,是很难再继续北进而攻略辽边。
且不说王师部伍继续北进,能否适应得了辽边寒苦复杂的作战环境,单单补给线的加倍延长,便是一个不得不慎重考虑的大问题。
河北累经羯主石虎的虐害与破坏,可谓民不聊生,局势败坏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根本就不具备作为大军前进基地的基础。
就算大军粮草可由河南向北输送,就算不论这漫长路线的沿途消耗,王师若还专注北边军事,民生恢复上势必就没有足够的精力投用,长此以往,河北局势再生变数也是笃定可测。
即便没有这些原因,辽地贫瘠寒荒,收其土不能补所耗,考虑到新朝甫立、百废待兴,辽边也不会成为新朝建立后需要不顾民生代价的首要打击目标。
假使慕容皝还在世上,大可以利用这一点大梁力有不逮的喘息之机,于北方兼受羯国残余,就此成长为一个新的边胡霸主。等到大梁西南事了而在转顾北方的时候,局面又将大不相同。
从这一点而言,温放之等人用事辽边,撩动慕容部自残内耗而没能利用好羯国覆亡这一波红利,言之可抵十万兵用都不为过。最起码在数年之内,辽边的慕容部都不足以成长为值得大梁朝廷全力应对的边胡势力。
反倒是塞上的代国,在王师北伐过程中便表现得蠢蠢欲动,等到羯国被攻灭之后,又一反此前磨刀霍霍而向旧主的姿态,积极主动的联络那些仍在挣扎活跃的羯国残余。
到如今,羯国那些残余多数已经集中到新兴、雁门、代郡等接邻塞上的几个边郡之间。即便是他们与代国还没有达成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但在事实上也已经成为代国拓跋氏的外围藩篱。
但警惕是一方面,目下国力所限,王师也很难大军群出而大举讨伐代国,也只能保持局部性的对外征讨,同时杂以纵横之术的妙用,在羯国残余势力已经成为代国事实外藩的情况下,力求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与隔阂,也借羯国残余势力将代国的力量隔绝于塞上,来给王师争取一个喘息恢复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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