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长街。
街上的铺子,在这个时辰早已都打了烊。
寒食节的夜晚,家家户户窗门紧锁,显得更加凄冷。
此时街道的尽头,若是出现了一丝烟火气,路上的人一定会认为自己撞上了阴兵借道。
好在,街上并没有旁的人。
只是,那里真的有,浓浓的烟,烈烈的火。
顾影一个人走在长街上,他是跟着那道影子来的,影子在前面走得并不快,他在后面也跟得很慢。
黑影渐渐没入长巷,小巷的尽头,有一个铺子,还开着张。
炉膛内的火苗窜得很高,翻腾起的烟雾比火焰更高。
一个赤膊老汉抡着大锤在砧子上叮叮当当地敲击着,夜半听时声音格外响亮。
可奇怪的是,普通的刀在熔锻时只会闪着金色的火星,而他捶打着的那把刀上,却闪着极为诡异的一抹幽绿。
烟雾散开,雾后的人也霍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认得,锤击着的人是鬼头张。
更认得,锤击着的是他的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离开了几日,可这些日子里,足够鬼头张重铸上三把那样的刀。
可是他的刀,到现在还没锻好,还让他在这里没日没夜地锤击。
他还是像来时一样,走得很慢,慢慢地走上前去,站在烘炉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一锤,又一锤。
鬼头张的脸上已因肌肉极度紧绷而变得有些狰狞,配着他那满面虬髯,此时倒有点像是那门神画上捉鬼的钟馗。
影子也同顾影一样穿着一身的黑衣,不止如此,他还带着漆黑的斗笠,斗笠下蒙着漆黑的面纱,漆黑的手套,漆黑的靴子,漆黑的长长的剑鞘,仿佛他整个人都已被包裹在了黑暗之中。
顾影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样子,这一次,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离他最近的一次。
那个影子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他仰着头,看着明月,一言不发。
鬼头张聚精会神地敲打着刀身,也像是从未察觉他已经来了。
可是他当然知道,他等的人,已经来了。
顾影看着他们,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只是这种明白,却让他更加糊涂。
“你到底,是谁的人?”
他压低了嗓子问着那个夜幕中的黑影,他很少主动去与人说话。
他一直以为,是顾承风让影子把他引出来的,因为在那个小院里,没有顾承风的默认,任谁也不可能来去自如。
可是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他会来到这里,倒一点都不像是顾承风的意思。
就听见吱呀一声,鬼头张身后铺子的木门被推开了。
“是我让他来的。”
声音苍老而沙哑,门后走出来一个拄着拐的麻衣老头,老头的双眼周围青灰而凹陷,边走边咳嗽着,身上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味。
看到这个人,顾影的确很意外。
他一时有些欣喜,可更多的却是担忧,“你来了,他知道么?”
老人坦然笑了笑,“咳……咳咳……小影儿莫不是怕他杀了我?”
“他不会。”
他的语气坚定,好像顾承风心里的想法,他总会知道似的。
可他也同样暗暗自嘲着,他,真的懂他么?
“咳……我就说吧,这小子还是要向着他老子说话的,你个老不死的,这下死心了吧?”鬼头张在一旁揉了揉鼻子嗤笑着,又继续手上的动作,一锤接着一锤,“我早说了不用你来,你偏要来。来了,又顶个鸟用?”
想不到这麻衣老人方才还一副娇喘微微风吹即倒的样子,却突然三步并做两步,上前跳起来就是用拐杖敲了鬼头张脑壳一下,“我与小影儿说话,你……你……你个老东西插什么嘴?”
“好,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我倒是要看看你进得来这渝州城,却要怎么出去!哈哈,鬼医鬼医,到时候就真去医鬼了。”
鬼医,菩提子,与鬼匠鬼头张两人曾并称江城双鬼。
只是他这几十年一直都在江都受判官盟庇护,却不曾想,如今已偷偷溜进了渝州城。
“反正已经半条腿都踏进棺材了,我若是怕死,岂会来趟这个浑水?”菩提子笑着抚了抚须,又向前伸出手去,“来,小影儿,我且看看你的病如何……”
顾影却不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他身上的毒虽然一直都是鬼医的一寸红在压制着,可是最近变故太多,加之他不想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让这个人知道关于他胸膛中彼岸花的事情,所以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先生的病可好些了?”他反问着。
“善泳者溺于水,医者不能自医,古来自是如此,听天由命吧。”他盯着顾影的脸盯了许久,像是瞧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让他把脉,“不过你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顾影垂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看向那个还在看着月亮的人。
“是,是我让他把你找来的。”菩提子猝然皱眉,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那青灰色的眼圈又平添了一道褶皱,“得闻你此行,已去过了迷影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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