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二妮!”少年和顾若离擦肩而过,她立刻闻到了淡淡的苦腥味混着烧酒的气味,是从中年人口中发出的。
崔大娘和二妮正要喊顾若离,却见到自己孙子背着儿子回来,愣了一愣忙慌乱的扑过去,问道:“你爹怎么了,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二妮也在一边哭喊着:“爹爹,爹爹!”
随行的男子一手托着二妮的爹,一边招呼崔大娘:“中午喝了点酒,下午夯土的时候突然就不行了。”又道,“别慌,去把麻姑请来。”
二妮虽怕可一直很听话,立刻爬起来就朝麻姑家跑去。
几个人慌手慌脚的进了门。
霍繁篓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发现顾若离站着没动,霍繁篓冷笑着道:“就两天而已,你忍不住了?”
顾若离皱眉。
“你回去又能怎么样,看了病治了伤还要用药,诊金可以不收,可是没有钱买药他还能活?”霍繁篓拉着顾若离走,顾若离看着霍繁篓冷声道,“你知道?”
霍繁篓哈哈一笑,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脸上都写着呢。”他嘲讽的看着她,“是顾老爷子临终前下令不让你行医吧,所以昨天你虽给我号脉了,却一直没有开口医治。我当你能忍一辈子呢,没想到不过两天的功夫,你就功亏一篑了。”
“我不给你医治,是因为不想!”顾若离脸色微沉:“和祖父的话没有关系。”
“好,就算你不想给我治病,是私心。”霍繁篓一把拉住她喝道:“那顾老爷子为什么不让你行医?是因为顾家的医术惹了祸事。你一旦用医,很有可能会暴露了身份,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要这样还不如留在庆阳,死了还有人那些没用的族人收尸,何必千里迢迢去京城。”
“为我想了这么多。”顾若离讥诮,“你的盘算,也不会有用。”
霍繁篓气急反笑:“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
那边麻姑匆匆进了门。
顾若离攥着拳头隐忍……顾解庆临终前的话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娇娇,十年内顾氏医术半点不能露,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她在医学院十一年,做了四年的住院医师,又下山区支援三年,死时三十七岁,除了手中医术心中医德她一无所有……卫生院失火那天她三天未合眼睡的太沉,等火燎到她身上她才惊醒。
再醒过来时成了一个婴儿,成了顾氏三小姐,此后她稍露医术被顾解庆发觉,惊叹她天赋异禀便带在身边教导十年。
前后二十八年,她每一天都不离医书,草药,病患,她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不得不终止这一切。
“做好事也要量力。”霍繁篓艰难的喘着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不知道你医术如何,但是没有钱没有药,就算是我这样的小伤寒也会要了命的。”
“别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哪个重要,想清楚吧。”霍繁篓伸手去拉她,“把我丢山里去,你轻装上路,或许三两个月就到京城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拦着你。”
就在这时,屋子里崔大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悲痛且绝望。
这样的人家,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男人没了,这个家也就散了,顾若离忽然想起来每回同安堂义诊时,顾解庆都会亲自坐诊,一坐就是一整天,看数百人写数百张方子,等到夜里收工时他已经直不起腰来了,连手臂都在颤抖。
她在一边伺候着,师兄们有人抱怨道:“师父,给这些穷人看病,无名无利的您何必辛苦自己。”
“胡说!”顾解庆怒喝道,“医乃生死所寄,责任非轻,岂可有贫富之论。医术与名利无关,善恶无关,你要记住,一个大夫若不治病救人,只图名利,便是有辱医德,枉为人!”
师兄不敢再说,她却笑了起来。
医者医心,仁心仁术!
她做不到如顾解庆一样,在病者面前从无善恶之分,但是她自心底钦佩。或许就是因为观点相同,她才会对顾家有归属感,才会高高兴兴的以几十岁高龄装了十几年的顾三小姐。
顾若离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天:“祖父,我今天要真的走了,我会内疚一辈子!”话落,她忽然释然,就如顾解庆说的,一个大夫如果不治病救人,还活着做什么。
“顾三。”霍繁篓觉得顾若离的脸色不对,立刻拽住她的手臂,顾若离推开她,毫无迟疑的往二妮家走去,霍繁篓第一次失态,惊骇的道,“我日,你疯了。”
“我不会暴露自己。”顾若离的停下来看着他,“但你可以自己走,我们本来就毫不相干。”
霍繁篓啐了一口,怒道:“就算不被人发现又怎么样,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有这个必要吗。”他踢了一脚土夯的围墙摇摇晃晃的出了院子。
炕边围着三个人,麻姑正查看病情,是以,顾若离进去他们没有人察觉到。
顾若离站在后面,就听到麻姑叹了口气道:“这是陈年旧病,治不了。”又道,“死是死不了,但是下半辈子是下不了地,做不了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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