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晋陵。
早春方至,芽草初生,街头巷尾的杨柳都已争先恐后地抽出了新芽,缀着点点小绿的柔枝随微风拂着细雨,迫不及待地向人们昭示着自己的勃勃生机。
“哒哒……哒哒……”
一串细匀而清亮的马蹄声自后方悠远而来,街道两旁撑着油纸伞的行人纷纷退避,像是生怕会溅了自己的新衣一身污泥。有人探究地回过头,只见一辆双骑牵引的紫罗方椽马车缓缓而来,这辆马车的装饰并不算得华丽,尤其是在晋陵,在这天子脚下,帝都之中,在这名门望族钟鸣鼎食竞居之地。
但有眼力的人却看出了端倪,也便是那一红一白的马匹。只肖辨那蹄声,再看地上留下的独特的蹄印,便已确信那绝对是两匹上等的月氏铁蹄马。这种马的蹄形比常马要宽大两到三倍而且坚硬如铁,蹄声十分清亮,而它的劳力则更是十分惊人,寻常之马要赶三日的路程,这种马最多一日半即可到达,且常马最多两日便必须进食,否则根本无法继续前行,但月氏铁蹄马却可四五日不进食而体力不减,就是中原最优良的马种千里马,也不能与之比肩而论,此等良马在大陈境内更是千金难买,有价无市。
偏是这样可遇不可求的金贵马匹,现在却一次就出现了两匹,可见这马车中的主子,必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的。何况且再看那驾车之人,发髻高束垂落,眉宇十分俊郎,容廓分明,一身月白长衫衬得面容清俊而疏离,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但不论怎样看,都决不像是家奴马夫之辈,试想单是外面赶马车的人尚且如此,那坐于马车中之人,需是何等的贵人!
马车一侧的窗口帘子忽然被人掀起,一张十分娇秀却也稚气未脱的年轻小姑娘的脸庞露了出来,小姑娘伸出半个脑袋好奇而欣喜地四下顾盼了一圈,兴奋道,“这晋陵的街道好生繁华,可是比咱们瀛州强了好远,这儿雨天还有这么多人,要在瀛州,这样的天儿街上可怕是都没有这一半儿多了!”
“晋陵乃是一国帝都,是大陈之腹地,瀛州虽富饶,可也是不能与这帝都相比的,常人用脚趾都能想到的事,也就你稀奇罢!”说此话的是马车内另一侧坐着的一青衣女子,面容与方才小姑娘有些相似,但又更为柔美,有着南方女子独有的风韵。
这话似让先前说话的小姑娘不太高兴了,小姑娘甩开帘子,噘嘴瞪向对坐的青衣女子,“这一路啊不,是一直,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对,那个又怎么怎么的,你从来就没有对我讲过一句好话,你说你……你真是我亲姐姐么?”
青衣女子颦蹙扶额,状似若有所思,“这个问题么,好像……好像还真不是呢!”
小姑娘手指使劲拧揪着自己的鹅黄罗裙,怒视着青衣女子,咬牙切齿道,“白碧兮,咱俩没完!”
马车帘幕外顿时传来一阵轻笑,“我说小碧月啊,这话我可是一路听了已经不下五六次了,口气那么大,你倒是兑现一个来,也让我们都开开眼界怎么样?”
小姑娘一把捞开帘幕,对着驾车之人的后背就是一个拳头送上。
男子一声痛呼,“哎哟……碧月你还不让人说话了你!!”
“你闭嘴!谁让你乱插话的!”
“我怎么就乱插话了?”
“你怎么没插话,只要是我在说话的时候,你就不许说话!只要你说了话,那就是乱插话!”
“……”
青衣女子理了理自己微微褶皱的衣袖,虚咳了两声,以示提醒要适可而止。
被碧兮这一提醒,幕外驾车的白衣男子和车内得理不让人,无理也要争的小姑娘竟然一致地都收了嘴,没再继续吵闹。
到此时,一直静坐于马车正中,面戴月银雕花面具的白衣女子才睁了眼,却也因戴着面具而完全看不清面部表情,目光深幽,无悲无喜。女子低头抚了抚怀中抱着睡得正酣的白色毛绒小家伙,“已经到晋陵了,是吗……”白衣女子轻声道,也不知是问句,还是叹句。
“是,首主!”青衣女子微微侧身应道,“首主,我们今日暂时在何处落脚?是直接先去霁月阁,还是先找个旅店住下?”
白衣女子却是微微摇头,“去城北平定街,距京畿巡府二十里处应该有一座祥福楼。”
一边儿的小姑娘听白衣女子此言,顿时惊讶道,“首主您竟然连这都知道?不知道还以为您就是这晋陵啊不……就是那城北平定街的人呢?”
白衣女子颔首,唇角勾了一丝淡淡的浅笑,却未曾回答。对面倒是青衣女子狠狠地看了眼说出这话的小姑娘,“碧月,在来晋陵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不许多说不许多问更不许莽撞行事,你都忘了吗?是不是想我找人立刻送你回瀛州去?!”
碧月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怕姐姐真的让人把她送回去,立刻弱声道,“姐姐,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应该乱说,不应该乱问,我下次再也不犯了,但是我不要离开姐姐和首主,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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