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二院,崔总管穿着裘皮,坐在廊下的躺椅上。
旁边看着小几。
小几上是鸟笼子,里面是只乌漆墨黑的鹩哥。
“过年好,过年好……”
鹩哥说着讨喜的话,每说一句,就得了一个剥好的南瓜子仁儿。
崔百岁刚下值回来,手中端着半盘饺子,一边吃,一边道:“城隍庙有庙会,您老人家也出去转转,看看杂耍跟百戏……”
崔总管摆手道:“人怪多的,不耐烦跟他们挤来挤去。”
崔百岁道:“那就去寺庙道观转转……”
崔总管道:“过年闲人多,庙里人也多。”
“啪……啪……”
叩门声响起来,崔百岁忙扬声道:“来了,来了……”
说着,他放下饺子,就小跑着过去开门。
等到拉开大门,看到九阿哥,崔百岁吓了一跳:“主子,您怎么来了?”
九阿哥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傻乎乎的,自然是想来就来了!”
说完,他绕过崔百岁,进了院子。
崔总管已经听到门口动静,从躺椅上起来:“阿哥爷……”
昨天早上,贝勒府上下都已经拜过年。
这会儿崔总管,倒是不用再拜一回。
九阿哥看着躺椅跟鸟笼子,道:“谙达这日子过得惬意啊?”
崔总管笑道:“托阿哥爷的福,奴才这里好吃好喝的,就变着法子打发时间。”
“新年好,新年好……”
鹩哥见有人来,不仅不害怕,还多了几分活跃。
九阿哥听着这动静,望向那鹩哥,道:“跟人说话一样一样的,这乌鸦似的,比鹦鹉更像人声。”
崔总管得意道:“这是商人从琼州运来的,一只二十四两银子,奴才训了两年了……”
说着,他碰了碰鸟笼子,拿着一枚南瓜子仁儿,道:“快说,九爷康泰、九爷大安……”
“九爷康泰……九爷大安……”
鹩哥学着舌,叼走了南瓜子仁儿。
崔百岁机灵,眼见着九阿哥没有进屋的意思,就去搬了椅子出来。
九阿哥坐了,咋舌道:“您可真舍得,这都能买好几个小丫头、小小子了……”
九阿哥在户部大半年,看了八旗司的卷宗,上面除了产业红契之外,还备着不少人口买卖的契书。
在世祖时候,天下还没有安定,小丫头、小小子身价银不过三、五两。
康熙初年也是如此。
等到近些年,天下太平,这卖身银子也涨了,也没有超过十两银子去。
崔总管也跟着坐了,道:“买了小丫头、小小子,奴才还得费劲巴拉地养活着,不爱操那个心,养这个每月几文银子买包瓜子就够了。”
况且他这里,一应供给都是府上来的,并不需要人服侍。
一日三餐是膳房送来,四季衣裳是针线房给预备,换洗衣裳都有人收走清洗。
这院子里的扫洒,也是每旬有人来上门清理。
九阿哥道:“您这日子,太悠闲了,爷瞧着难受。”
崔总管:“……”
九阿哥就道:“本来还想着等丰生他们挪前院后,请您过去在丰生身边搭把手,可您这么闲着,就赶早不赶晚,还是别等以后了,这内书房设了后,您就过去当个先生,教几个孩子国语跟国文……”
崔总管:“……”
他面上带了迟疑道:“主子爷,奴才上了岁数,府里也不缺人才……”
九阿哥道:“您可别躲懒了,爷都不好意思见福晋的人,瞧瞧府上现在,大格格是县主帮带着,大阿哥与二阿哥是齐嬷嬷看着,小阿哥落地,就将邢江家里抽调过去了……”
“没有信得着的人看着,爷跟福晋能放心么……”
“后进来的人,爷跟福晋使唤还罢了,能压得住,可不敢往孩子们跟前放……”
“您要不肯劳动,那爷没法子,只能安排何玉柱去内书房了……”
何玉柱在旁,跟崔百岁站在一处听着,没想到这把火还点到自己头上。
他忙道:“总管,您赶紧应了吧,主子信得着我,我也信不着我自己个儿啊!”
崔总管:“……”
九阿哥瞪了何玉柱跟崔百岁一眼,道:“要是你们当用,爷还用来请谙达?”
何玉柱:“……”
崔百岁:“……”
这看孩子确实不是他们的长处,也不敢轻易接手,责任重大。
跟在主子身边当差,真要疏忽了,顶天了一顿板子;跟在小主子身边,真要有个不妥当,不需要人罚,他们自己也恨不得一根绳子吊死。
崔总管想了想九阿哥夫妇的行事,确实更信重老人。
尤其是几个小主子身边,都是再三择选。
这内书房一设,少个盯着的。
他心里叹了口气,道:“既是阿哥爷不嫌弃奴才老迈,那奴才就效力几年。”
九阿哥立时笑了,道:“老什么老啊,您别想躲懒就是了,顾总管年过古稀还没有荣养,您这还小了一辈儿呢……”
如今宫里品级最高的太监,就是管着敬事房,还挂着乾清宫大总管的顾问行,是世祖皇帝留下的老人,素来得御前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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