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清溪书屋,看清楚康熙神色,五阿哥就收了笑,带了几分关切。
“汗阿玛……”
康熙指了指地上的凳子,道:“坐下说话。”
五阿哥老实坐了。
他想着方才几位哥哥,估计都是这样待遇。
就是不知道轮到自己这里,皇父有没有训诫的地方。
康熙沉吟道:“朕看了二阿哥的脉案,除了去年在海淀时发作一次,这小半年并没有发病。”
五阿哥神色黯然,点头道:“是,这半年福晋不住眼的盯着,没有复发过。”
按照太医的说法,这癫痫复发的间隔不确定,严重的每日都要发作,不严重的可以五、六年不发作一次。
只是要注意身体,不能受伤,不能高热,也不能有其他严重的病症,否则都有可能让癫痫复发。
这人就成了玻璃娃娃,真是磕不得碰不得的。
康熙皱眉道:“他他拉氏无才无德,也教不好阿哥,明年……你自己做主,是否让二阿哥入上书房,若是让他入宫读书,要安排妥当人看护。”
五阿哥带了惊诧,道:“汗阿玛……”
康熙看着五阿哥道:“那是你的嫡子,如何教养,还需你自己做主,真要入宫,哈哈珠子要择年长的。”
皇子皇孙的哈哈珠子,通常年岁不会太大,要么比小主子大两、三岁,要么年岁相仿。
可是小阿哥的情况不同,需要年长懂事的孩子看顾。
五阿哥已经起身,双膝跪地,哽咽道:“儿子代皇孙谢汗阿玛恩典……”
皇家出现这样的病孩子,容易被人“借题发挥”。
就像当年七阿哥有疾似的,被归于天谴之类的。
皇父当时不许七阿哥祭祀也好,差点过继也好,也是这个原因。
只是七阿哥倔强,到了王府就开始绝食,后头才被允许回宫,正式出现在世人面前。
康熙吐了口气,道:“朕比你先做阿玛……”
当时顾及再多,他也无法狠心不顾七阿哥的生死,到底慈心发作,接受了皇子有缺陷这件事。
五阿哥感激是感激,可是也晓得轻重。
这入宫读书,除了文功课,还有武功课,又都是孩子,难免有磕磕绊绊的地方。
可是能入宫读书,到底不一样。
现下孩子还小,不知道这其中区别,可是再大些呢?
因病失爵是以后得事儿,可明明是贝勒府嫡子,却不能出现在人前,这也委屈。
五阿哥的眼泪簌簌落下,道:“儿子不孝,让汗阿玛为难了。”
康熙看着五阿哥,目光落在他宽厚的背上,道:“你从小就心大懒散,可既是为人子为人父,就要学会担当,家事都处理不好,还能做好什么?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嗯,嗯……儿子晓得了,以后一定一定担当起来……”
五阿哥老实认错。
这半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心中后悔莫及。
受到影响的,要是只是他自己,不会这样难受。
难受的是,因他的缘故,让长辈们跟着操心,不孝至极。
康熙想起这几年镶白旗的旗务,也有人钻营到五贝勒府,可是五阿哥却直接推了,连名下佐领人口的前程,也没有插手过,随他们自己扑腾。
四阿哥跟七阿哥就不会如此。
只是那两人也极有分寸,只插手他们能插手的那部分,有个领主的担当,不会让旗属人口吃亏。
这兄弟三人,各人有各人的行事。
康熙想到太后,想着北头所的消息,对于瓜尔佳氏尽心照顾大格格很是满意,对五阿哥正色道:“瓜尔佳氏既代贝勒府在外行走,她的体面,就是你的体面,你不要再糊涂。”
这是怕他心软,顾及五福晋,不给瓜尔佳氏体面。
五阿哥忙道:“汗阿玛选的人好,瓜尔佳氏年岁不大,却行事周道,待孩子们也友善,儿子晓得好歹。”
康熙点头道:“那就好,你二十五了,不是十五,不能再稀里糊涂的。”
五阿哥满脸羞愧道:“儿子不敢了……”
说完正事儿,康熙少不得再次提及他的身体,目光落在他的大肚腩上:“过犹不及,你才多大,就这样痴肥下去,以后要添病的,回头好好问问太医,开些轻身的药膳。”
五阿哥闷声道:“去年儿子吃过药膳了,腰围也少了两寸,后头有些睡不好,就又胖回来了。”
皇子的脉案,御前也是常见的。
康熙想了一下,五阿哥的脉案上从年前到眼下,是有夜不寐的症候。
他心中叹了口气,道:“儿女都是债,只是也莫要强求,以后踏实睡吧,你做了你该做的,剩下父子缘分到底是深是浅,非人力所能左右。”
小儿难养。
孩子多了,难免有站住也有站不住的。
就是好孩子,能长大成丁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这个病孩子。
五阿哥听着,心中发颤,面上却只有感伤,点头道:“儿子晓得……儿子一子病尚且如此,汗阿玛经历的苦痛是儿子的数倍,汗阿玛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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