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商队盘好了货,把他带到了雍州境。商队是要继续北上一直到达最北面的萧城,林缜就跟商队掌柜告别了。他从前给商行理过账册,掌柜看他聪慧,将来许是有前途,总是多照顾一些,商队要往北面去,就顺带捎上他一个。林缜清瘦,也占不到什么地方,再加上他十分识相,商队吃饭的时候他从不凑上前去,只啃着自己的干粮安安静静地看书,大家都对他印象很好。
商队掌柜笑眯眯道:“林小弟一看就是有出息的,将来若是考中了,可不要忘记我们这些老友。“掌柜说这话也只是开玩笑,毕竟谁都知道科举还没开满十届,寒门子弟想要靠科举入仕那是千难万难。掌柜这么一说,林缜也这么一听,微笑道:“自然不会忘记各位。”
林缜把书箱背在身后,又孤身一人慢慢往越麓书院的方向走去。他现在离雍州府都还有四十里地,过了雍州府往西二十里才是越麓书院。周边路过的旅人都不禁望向他,这少年背着一个书箱在路上走着,都是又新奇又感到有趣,还有人停下来同他说话:“小兄弟,你是要去往哪里?”
林缜一板一眼地回答:“学生是来求学的。”
路人道:“这雍州最出名的书院就是越麓书院了,小兄弟可是要去那里?”
林缜颔首:“确然如此。”
路人不禁暗笑,目光在他身上那件洗得都发白了的旧衣流转而过:“想要进越麓书院,小兄弟志向可高!”心里却不以为然,越麓书院是什么地方,又岂是这寒门子弟能轻易进去的?书院的杨院长之前可是当过京官的,还是礼部侍郎,他的门下清一色都是清贵人家,还甄选了颇有才华的学子,面前的林缜一看就是家中一贫如洗,他这样还想要拜入越麓书院,岂不是白日发梦?
林缜走了半日,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就坐在树荫下歇歇脚。
忽然,他身后的灌木丛晃了一晃,露出一张仓皇无措的脸来,那是一个皮肤微黑的少女,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从灌木中探出头来,正和林缜对望到了一处。那少女接触他的眼神,又慌乱地缩下头去,她似乎十分害怕,只在树丛中露出一双眼睛来。
林缜看着摇晃的树丛,又微微皱起眉。
那少女只抱着膝躲藏在树丛,周身却在瑟瑟发抖。很快,就有两个精悍的汉子从他歇脚的地方奔过,粗声问在树荫下歇脚的过路人:“我们这跑丢了一个人,就这么高,皮肤黑黑的女孩,你们看到了没有?”
过路人见来者都是满脸横肉的凶悍之辈,纷纷摇头道:“没看见,没看见。”
其中一个身形彪悍的汉子又朝林缜走来,粗声问他:“你呢?你有没有这样的一个女孩?”
林缜停顿一下,又感觉到对面的树丛微微一抖,似乎那小姑娘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学生并没有见过。”
那汉子低头盯了他一眼,见他就是书呆子,抱着一个半人高的书箱,说话也是文绉绉的,啐了一口:“没见过是最好。若是让老子知道你见过却偏不说,老子就捏死你!”说完,还一脚踢在了他的书箱上,抬起头哈哈大笑。
林缜抱着书箱,那一脚的力道踢得他胸口隐隐作疼。那汉子在周围转了一圈,的确是找不到人,便又去了别处。
那些过路人见这两个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汉子走了,这才开始八卦起来:“这是什么人?可也太张狂了罢?”
“这算什么张狂,那两人一人叫贺平,一人叫贺章,是附近村子里的恶霸,他们啊……唉。”
“你说他俩连花拍子都敢去做,这不怕老天降罪吗?”
“他们还怕什么老天爷,我看老天也没空管这点小事,不然他们做尽恶事,怎么还能富得流油?!”
林缜见所有人的路人都散去了,便把书箱放在一旁,走到树丛边上,伸出手去扶那瑟瑟发抖的少女:“姑娘,你还好吗?”
那少女虽然皮肤黑黄粗糙,可那一双眼睛却很清澈,她一动不动地望着林缜,似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哪怕有一个人对她伸出善意的手,她也不敢再去接受那份善意。
林缜见状,单膝跪地,朝她微笑:“姑娘,他们已经离开了,你也赶紧离开,别再被人捉了回去。”他的嗓音清澈而温和,面上还带着正直的少年意气,极大地安抚了她不安的心。她犹豫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手指尖碰了碰他的手。他的手指也很好看,手指修长,关节有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少女终于抓住了他的手指,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她似乎饿了好几天,站起来之后面色白了白,弯腰弓背,有点畏缩。林缜看了看自己的干粮,他还剩下两个馒头,本来还想带在半路上吃的,现在就把那两个馒头全部塞到了她的手里,低声道:“你是饿了吧?”
少女抓着他递过来的馒头,手指微微用力,用力到指关节都发白了。她用力地抓着馒头,见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给她的,便把馒头死命往嘴里塞,她狼吞虎咽地把整个馒头都塞进嘴里,却又被噎住了,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林缜忙拿出水袋。她吞咽下一个馒头,还剩下一个却没有动,只喝了几口水,又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祈求地望着他:“帮帮我,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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