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已不再是大燕王,倾城公主不必再如此称呼。”方才那般“孤”的自称只是习惯,一时没留意。
他本以为有许多话要与她说,直到这般时候,才发觉不知该说什么。
她已是君凰的妻,在决定交出大燕时他便已将她放下。如今再来说什么心仪她想将她留在身边的话也没了任何意义。
他留给她一封信,但他知道,她定未看。
不仅因着君凰不想她看到,还因他了解她。
她对他无情,甚至一直以来都视他为敌,他留给她的信在君凰不满的境况下,她定不会看。
“当年遇到你,不曾想过你竟是天启失踪已久的倾城公主。此番想来,那时的自己也是蠢的。在天启寒山寺旧址那般荒凉之地见着如此漂亮的小姑娘,便该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才是。”
倾城公主命丧寒山寺的大火中,而在那荒凉的山野里,恰看到她一个小姑娘,还有如此容貌气度,又岂会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怪只怪他当时未想过已死去的倾城公主尚存于世,否则又岂会错过她这么多年。
顾月卿本不想就此答他,但看他面上带着笑,追忆中又有几分懊恼的模样,便不由道:“世人皆知天启倾城公主已死,你未想到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我先君凰寻到你,你可会再和亲君临?”
“会。”和亲君临乃是她自己的意愿,她本为寻人而去,若她要寻之人并非君凰,便是她当真嫁与他,许也不会有之后的牵扯。
同样的,也正因她要寻之人是君凰,便是没有和亲,她的人生早晚有一日也会与他有交集。
燕浮沉对她的心思,直至今日她已看得十分清楚。
然,不管是何时相遇,她都能确定她对他绝无那份心思。若君凰不是伴她一生之人,她此生便会孤身一人。
这一点她很确定。
毕竟这世间之大,世上之人如此多,唯君凰一人是她人生中的例外而已。
“你与君凰……”
“本宫与君凰不仅有父母定下的婚约,还有许多纠葛。本宫和亲君临本就为寻君凰。若与本宫相伴一生之人不是他,也断不会是旁人。”
能与燕浮沉这样解释一番,纵是语气直白伤人了些,但于顾月卿来说也是件极其难得的事。
她素来便没有与人解释的习惯。
这样认真的解释,便是说她已明白燕浮沉的心思,并承了他这份情义。
说到底还是顾月卿不想欠着谁的人情,方才付盈寰出手,燕浮沉挡在她身前,这份人情纵是强加的,她也不得不承。
便也让她对燕浮沉再做不到如从前一般见面便是仇敌。
燕浮沉笑得有几分苦涩,“果不愧是倾城公主,说话做事如此果决,未给人留半分余地。”
顾月卿没说话。
拖泥带水,对谁都不好,也不是她的作风。
“适才多谢出手,不过凭本宫的武功,这世间能伤本宫的没有几人。”言外之意,他不必再一路跟着。
以她的脾性能将话说得如此委婉,便说明她在顾及他的感受。
这便够了。
燕浮沉想。
“倾城公主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再则,诚如公主所言,而今这天下能伤你的没有几人,便是我不出手,你亦不会有半点损伤。我出手,仅是希望公主能不再只将我当仇敌看待。”
顾月卿一默,而后道:“天下要一统,阵营不同,势必要对上。”
“公主所言极是,然我希望公主看到我,并非因着我大燕王的身份,哪怕只这一次。”
“……”以顾月卿的身份性格,极少会遇到这般情形。若还是敌人,她可不搭理或直接以讥讽的话语还回去,偏生此番她与燕浮沉又不再是敌对的关系。
且说这番话的还是燕浮沉,一个曾得她当作敌人小心应对之人,而非寻常入不得她眼的人物。
她未语,燕浮沉便笑着道:“抱歉,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难得寻到机会说出口,便一时没忍住。公主不必为难,权当未听到便是。”
“他们该等急了,公主请回吧,我再留片刻。”
顾月卿看他一眼,随即抱拳,“告辞。”
“告辞。”
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燕浮沉想,她这样冷清的性子,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他该知足了。
其实,顾月卿对燕浮沉亦有几分敬佩,他分明还有与他们一抗之力,就算取胜的把握不大,也仍有机会,他却甘愿放弃。
而他放弃,并非是他怕死,而是他不愿再做无谓的牺牲。
他丢一个王位换得大燕上下安稳,还早便想好后路留下传位诏书,让燕珏成为大燕百姓最后的保障……
*
顾月卿回去,其他人都上了马车,只燕珏一人还站在一旁等着。
一见到她,便忙往她身后看去,却未看到燕浮沉,“他人呢?”
“大抵是走了。”
“走了?!”
“开什么玩笑,他怎能走!我还要找他算账再把王位还给他呢!我去追!”
他要去追人,顾月卿当然不拦,“大燕王且随意。”
燕浮沉若不想让人寻到,燕珏定是连他半分影子都寻不到。
顾月卿轻身一跃上了马车。
燕珏则跃上马背驾马朝她方才过来的方向而去,隐在暗处跟着的夜煞忙跟上。
马车继续赶路,未等燕珏。
而燕珏赶到溪流边,早已没了燕浮沉的身影。
站在原地怒骂抱怨了一阵,便悻悻地驾马离开。
他知道,这个王位他是甩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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