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灵,你从个人财物中匀我一两瓶重水就行。至于其他的就算了吧,我们周家也用不着这么多重水。”周米宝道。
夏至紧绷着的脸总算微微放松,从腰间取出两瓶拇指大小的乌黑小瓶顺手递给周米宝,道:“喏,拿去。还有,谢谢你。”
“咱们之间,不必这么客气。”周米宝说道。“易无咎,水路运输一向是夏家的产业,我们周家就不必掺和了,你看怎么样?”
“你作决定就好……”易无咎道。
“哼,这倒不必。比赛输了就是输了,我们夏家还不至于输不起。”夏至忽然打断了他。“这一年的水路运输,你们无需谦让,拿去就是。”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就笑了。
夏沐灵是个很酷的少年,平时很少笑。此刻他笑起来,却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周米宝微笑着喝了口茶,她忽然觉得头有些痛。
易无咎瞧着她,笑得也有些无奈。
水路运输的钱并不那么好赚。首先,需要很多很多船,需要很多很多木排或者竹排。有了船和木排还不够,因为还要有比船的数量多十倍的经验丰富的艄公、船夫和纤夫。
周家有很多烘炉,有很多铁锤,也有很多打铁匠,但是没有船,更没有艄公、船夫和纤夫。偏偏夏家的船多得数不清,密密麻麻停泊在青港村的港口。周家如果打算造船,就需要很大一笔钱,这笔钱比一年的水路运输费还要多很多,如果不打算自己造船,就得租借夏家的船。
那些一直生活在船上的艄公、船夫们当然不是真正的夏家人,但夏家却是他们的活财神。以往只有夏家给他们派活,他们才能赚到钱,才能做房子、娶老婆、生孩子,才能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甚至偶尔能喝上几顿香浓纯郁却绝不会上头的好酒。
只有夏家人才最了解他们,他们也早已习惯了服从夏家的安排。而且如果不是夏家人,其他任何人很难知道该找谁派活,才能把心放到肚子里。
易无咎六岁的时候,就已明白了一个道理: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能不做就绝对不要去做。每个人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有限,留着去做自己最擅长做的事情,岂不是更有用,更令人心情愉快?
周家搞水路运输,绝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
易无咎忽然明白了,周家为什么从来没赢过龙舟竞渡赛。既是赢不了,也是不想赢。
夏沐灵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你们如果缺船,可以找我们租,如果缺人手,也尽管来找我们夏家。我们的价格一定很公道,保证童叟无欺。”
他越说越开心,好像输了龙舟赛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一样。
除非有夏家那么多的船,还有夏家那么多的水手,否则在青港村,无论谁负责水路运输,赚最多钱的永远还是夏家。
其实,能不能赢下龙舟赛,并不影响夏家能不能赚到水路运输的钱,影响的只是他们的面子而已。
易无咎忽然道:“船和人手的租金,我们并不想出。”
周米宝忽然笑了,她又端起了茶杯。易无咎开口说话的时候,她便不准备说话。
夏沐灵却不笑了,瞪着眼睛道:“你想怎样?”
易无咎也在笑,道:“我不想怎样,我只想和你赌一把。”
“赌什么?”
“赌这一年的船排租借费用,还有船工的劳务费。”
“你知道那值多少钱吗?”夏沐灵冷冷盯着易无咎,冷冷说道。
“我知道,这些钱足可以把这个院子堆满。”易无咎微笑着道。
“所以,你拿什么来和我对赌?”夏沐灵道。
“重水,九十八瓶重水。”易无咎道。
“哼哼,你有九十八瓶重水?”夏沐灵冷笑道。
“我没有,但是你有。”易无咎微笑道。
“我没有,我就算有,我也不会借给你。”夏沐灵居然也笑了,道。
“为什么?”这次轮到易无咎问了。
夏沐灵道:“因为周米宝已经说了,只要一两瓶重水,多了用不着。我已经给了她两瓶重水,我们已经两清了。”
“但是,我没有同意。”易无咎淡淡道。
夏沐灵再次不笑了,他死死盯着易无咎,一字一字问道:“你能作主?”
易无咎仍然在微笑,他也盯着夏沐灵,一字一字答道:“不然,你们等我做什么?”
夏沐灵加重了语气,冷冷道:“周米宝已经说过,她只要一两瓶重水。我们已经两清了。”
易无咎也加重了语气,微笑道:“周米宝也曾经说过,有些事还是和我一起商量的比较好。”
“我拿不出一百瓶重水。我们如果要一次性拿出一百瓶重水,需要召开长老会,需要夏家所有老人都同意。只要有一个老人不同意,就别想拿出来。”夏沐灵语气咄咄逼人,好像欠债不还的是易无咎一样。
“所以,夏至奶奶说的话不算数,所以你们夏家输不起,是不是?”易无咎慢悠悠说道。
夏沐灵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冷酷的人通常都很骄傲,夏沐灵很冷酷,也很骄傲,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输不起,但是他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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