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无咎木然。但是,寺汐忽然抓住他的肩膀向前抛去,冷哼道:“他已只有死路一条,你无需犹豫不忍。”
易无咎身在半空,已来不及思考,但他却忽然蜷起了双腿。他宁愿自己掉进泥沼,哪怕是死,他也不愿意踩着廖大伟头顶借力。
因为他不想用另外一个人的死,来换取他的生。因为他一直认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任何人都不行。
寺汐忍不住吼道:“蠢货。”
她已然探手扣住最后一名御林军中队长的脉门,向泥沼中央奋力抛去。这名中队长身不由己,惊呼着已越过廖大伟头顶跌入泥沼。
寺汐像一只大鸟飞了过来,凌空提起易无咎衣领。她的足尖在廖大伟头顶轻轻一点,向前飞出数丈,恰巧又落向最后一名中队长头顶。寺汐重重踩在这名中队长身上,再度借力腾飞向前,带着易无咎轻巧落在对岸。
回头看去,泥沼已然平静如初。任何生命的痕迹都已被吞噬殆尽,不留痕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留念,所有的无助,都已被泥沼吞噬。
易无咎冷冷瞪着寺汐,冷冷道:“现在已死了三个人。”
寺汐怒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也许现在只用死两个人。”
易无咎冷冷道:“本不必死任何一个人,如果……”
寺汐忽然打断他道:“没有如果。能陪同四皇子狩猎是我们的荣耀,但是请记住,从踏进迷宫那一刻开始,我们便已不只是随从,我们还是死士。我们本应有随时为殿下赴死的觉悟。”
元思弘忽然深深看了一眼寺汐,淡淡说道:“你是秦克义。”
寺汐恭声道:“禀殿下,属下正是秦克义。”
元思弘道:“此间事毕,你可以跟着我。”
易无咎冷冷道:“她不会跟着你,因为她……”
寺汐忽然再次打断易无咎道:“谢殿下。属下若能活着回去,一定愿为殿下效劳,万死不辞。”
元思弘点点头,盯着易无咎道:“小七,你想要说什么?”
寺汐声音变得极为平淡,就像眼前的泥沼一样平淡,道:“殿下在问你话。”
易无咎冷冷道:“我本以为她不会跟着你。”
元思弘道:“哦,为什么?”
易无咎忽然死死盯着寺汐,道:“因为她,一直是一个凶残、狡猾又善变的人。”
元思弘忽然笑了,道:“很不错,我需要的也正是凶残、狡猾而又善变的人。因为凶残、狡猾而又善变的人通常很有能力。”
易无咎道:“你不担心他会背叛你?”
“如果有人给他的好处比我给的更多,他当然可以背叛我,否则他又何必背叛我?”元思弘目光凝望着自己的手掌,淡淡笑道。
他的手掌修长、白皙、干燥,食指戴着一枚莹润光泽的储物戒。他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说不出的骄傲和自信。他贵为皇子,高高在上,身份超然,地位尊贵。他的一举一动无不雍容大度,符合皇室的礼仪规范,自幼便受巨学鸿儒倾力教导的四皇子,自然有足够的骄傲和自信。
就像眼前这棵参天巨木,远非高大二字所能形容,他相信任何人都会倾倒于他的风度,折服于他的气度。
易无咎终于没有说出真相。
他并不是折服于元思弘的气度,也不是倾倒于他的风度。他只是明白,他若说出真相,元思弘立刻就会死。
就像这棵参天巨树的树洞,死了就是死了,再无丝毫生机。
梧桐树下,眼中所见已非树,而是一道断壁残垣般的宽厚木墙。
灰白色木墙高入天际,其宽不知几许,墙边杂草丛生,鼠蚁成群。墙内漆黑如墨,偶有天光射入树洞,越发显得空荡而幽静。
参天梧桐一半树身已然中空,只剩厚达数尺的一层树皮。由树皮形成的高墙,将树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
瑞兽苍穹白鹿,据说就藏在这巨大漆黑的树内空间。
元思弘忽然微微皱了皱眉。回头望去,却见一位年纪比元思弘略小的英俊男子,额前覆着一颗璀璨宝石,却与元思弘束发金冠所嵌宝石一般无二。男子身后跟着五人,这五人长相一模一样,赫然是五胞胎,各个气息厚重如山。他们一路穿越这诡异凶险的迷宫,竟无一人折损。
元思弘眉头舒展,微笑道:“十弟,你来得好快。”
十皇子,名元思离。
寺汐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因为她瞧得清楚,这五兄弟丹田凝实,不仅手三阴阳经已贯通如意,便是足三阴经也是自成循环,显然已至少是四转至人以上的修元境界。帝都禁卫御林军的中队长,修为达到至人境的人数,绝对为零。
所以这五兄弟并非御林军,元思离在挑选死士这个环节明显作弊了。实际上,为赢得这龙门山狩猎,几乎所有皇子都已作弊,包括元思弘也不例外。
树洞很幽暗,但是空气居然很清新。
无数根残缺树干犬牙交织,粗细不一,最细的只有一指来粗,最粗的直径居然达到数丈。因为这些残缺的树干,树洞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石笋林立的巨大溶洞。树洞周围,隐隐可以看见一条断断续续,盘旋向上的狭窄小径。
很多溶洞都非常危险,藏着巨大的蟒蛇,饥饿的野狼,还有各种各样的毒虫猛兽,但是无论多么危险的溶洞,也许都不如这个巨大的树洞危险。
一行人以五兄弟在前面开道,寺汐与易无咎在后面压阵,元思弘与元思离走在队伍中间,小心翼翼地在小径上摸索着跳跃上行。
他们并不知道前方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不可知的危险,本就是最大的危险。
他们很快就遇到了真正的危险。因为不知是谁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嘣”一声响,在寂静如死的树洞中显得分外响亮。
于是,树洞顶端突兀出现了两个暗红色的亮点。紧接着,无数暗红亮点从四面八方纷纷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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