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无咎随手抹去嘴角鲜血,指着罗定玉笑道:“你把他留给我好不好?我想亲手打败他。”
寺汐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盯着他,道:“你确定能打败他?”
易无咎微笑道:“你信不过我?”
他还只是一个总角少年,但是他的微笑又明朗又灿烂,就像阳光一样灿烂而明朗。
寺汐呆了一呆,忽然手掌微沉,“啪”重重打了罗定玉一耳光,道:“你可以滚了。”
易无咎又笑道:“你既然放过了他,也没必要再为难其他人了,是不是?”
寺汐一脚踩在庄波头上,女土匪一般指着米鼎,气势汹汹喝道:“老娘要见元思亨,其他人都可以滚了。”
“你,把贝贝给我。”她又指着易无咎,双手伸出,道。
贝贝乖巧地摇了摇尾巴,把剩下的半个头埋进她怀中,伸出青色的舌头舔了舔。寺汐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它的狗头。
雨已暂停,云破天开。金色的夕阳从云层中透出来,显得又明亮又清新又干净。
紫檀木案头上燃着龙涎香,落日余晖斜斜照着窗棂,在房间勾勒出明暗相间的光影。元思亨深坐在光亮的檀木桌后,脸色因此显得明暗不定。
他的鼻梁上映着一线阳光,额头上也映着一线阳光,但是他的眼睛却恰好藏在阴影中,瞳孔显得深不可测,眼珠却在闪闪发光。他像正在猎食的猛虎一般,深藏起来一动不动。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静静地望着寺汐和易无咎。
房内静寂如死,气氛令人窒息。庄波、元大川和韩桂已五体投地拜服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但是寺汐和易无咎坐着,面朝元思亨坐在厅堂正中。米鼎却站着,他也没有跪下,却有意避开了元思亨的正面,斜斜站在厅堂右侧。
寺汐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元思亨。微风拂过,罗衫轻扬,她那双碧绿澄澈的眸子在夕阳返照下反射着绚丽的光彩。
元思亨忽然低声道:“你很美。我见过许多美人,但仍然觉得你很美。”
寺汐指着元大川和韩桂道:“这两个人我保了,你可有意见?”
元思亨道:“他们的生死我本不放在心上,我在意的只是紫罗羽衣。”
寺汐道:“你本能找到比紫罗羽衣更珍贵的礼物。”
元思亨道:“但是来不及了,我已在金水蓝花冰凤钗上浪费太多时间。”
他的身子忽然微微向前倾,本已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出现在光明里。夕阳残照之下,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泛出了炙热的光,元思亨道:“而且紫罗羽衣本是皇家之物。千变万化,百邪不侵的紫罗羽衣,再也没有任何衣服比它更能衬托母后的无上仪容。”
寺汐道:“元大川本是皇室中人,他本是先代皇帝的后人,他姓元。”
元思亨眼神变得冷酷而锐利,缓缓道:“不错,他姓元,但他已不配拥有紫罗羽衣。”
寺汐嗤笑道:“你真是一个蠢货。无论他配与不配,你若敬献这件他已穿过无数次的紫罗羽衣,便是对你母后的亵渎。只不过,你早就该死了,也不差这一件。”
元思亨脸色微变,沉吟半晌道:“你说什么?”
寺汐曼声吟道:“凄凉别后长相忆,朝露暮云知何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元思亨猛然站了起来。他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脸部肌肉在抽搐。但是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惶恐,他竟然已语不成调:“你,你,你……”
寺汐冷冷道:“我现在能保住他们么?”
元思亨重重一哼,颓然坐下,挥手斥退所有人,只留下寺汐。他的声音竟然在颤抖:“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寺汐道:“知道的人并不多,但绝对也不算少。”
元思亨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良久方缓缓说道:“我可以相信你么?”
寺汐道:“如果你杀不了我,你便只能选择相信我。”
元思亨再度沉默半晌,忽然轻轻笑出声来,道:“也罢,我可以放过元大川和暮雪城,也可以不要这件紫罗羽衣,只不过你要答允,做我的王妃。”
寺汐忽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笑着笑着,忽然不笑了,只不过表情变得无比诡异,淡淡说道:“你确定要娶我,不会后悔?”
元思亨道:“本王从不后悔。”
寺汐喃喃低语道:“元思亨,你要牢牢记住今天说的这句话,一定要牢牢记住这句话。如果你牢牢记住这句话,我就答允你。”
紧闭的门缓缓打开,寺汐独自一人从房间中走出来,妙目流转,瞧着元大川道:“元大川,韩桂,你们离开王府后,速速返回沉沙城。帝都米贵,居之不易。”
元大川浑身颤抖,一抹光华闪过,一件如丝如绡的织物轻轻飘扬在半空,轻薄似天边微云,迷茫似清晨微雾,璀璨如夏夜星河。他拱手抱拳,沉声道:“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紫罗羽衣于我元大川有益无害,此番便将它赠予寺汐姑娘。”
寺汐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挑起那轻雾一般的紫罗羽衣,道:“紫罗羽衣我便收下了,你的儿子如不愿返回沉沙城,可随易无咎加入暮雪城,从此也算在这帝都之中有了一席容身之地。”
“既然如此,宇人便拜托寺汐姑娘了。”元大川伏地再拜,与韩桂携手大踏步离去。
“你也该走了。”目送元大川离去,寺汐盯着易无咎道。
“你不走?”易无咎问道。
“我已答允嫁给十四皇子,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为何要走?”寺汐嘴角噙着一丝奇异的笑意,淡淡道。
时值八月,秋高气爽,帝国十二州,至少有半数国土仍然大雨如注。天河倾泻,洪水奔流,帝国灾民已越来越多。但是乾元帝都这几日却是天气晴朗,暮雪铁匠铺院角的几丛菊花开得正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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