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皇帝元无极要在皇宫禁苑的通天塔中宴请君臣,共贺皇后生辰。因为寺汐要细细梳妆打扮,耽误了些许时辰,此刻那帝都最为巍峨高耸的通天塔中,想必早已明珠生光,暖玉生香,百官云集,载歌载舞了。
只不过,有资格在通天塔顶层与元无极伉俪把酒言欢的人并不多,除了皇子公主随伺以外,恐怕只有寥寥数人。这些人,无一不是帝国权倾一时的班首重臣。
这些人中,左首陪坐的少不得便有温文儒雅的首席宰相、尚书令莫问柳,也有威严厚重的侍中慕容太古,再加上肥头大耳的中书令斐济和面容清矍的御史大夫张敦,便是掌管帝国机要的文臣“四岳”。
右边陪坐的则是太尉、大将军等在军部呼风唤雨的凛凛武将。
为贺母后生辰,大皇子元思承已从绵延整条九天碧落的水灾现场千里迢迢赶回帝都,他的形容已清减许多,但是精神却更胜往日。只不过辅佐他整治水患,一向在军部说一不二的英国公、兵部尚书阎荣轩却依然奔走在水灾一线,无缘共贺皇后生辰。
明月高台,台上一龙一凤两张金色座榻依然空悬。皇帝与皇后自是有资格姗姗来迟。
易无咎低头垂首,站在元思亨身后,忽然却如芒刺在背,斜目瞥去,却见帝国小公主元龙玉坐在不远处,朝他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她的眼睛很明亮,眼角微微上挑,这是一双很美的眼睛。但是易无咎不敢多看,心中微微一跳,便赶紧垂下眼眸。
从高耸云天的通天塔向下望去,宫城尽收眼底。宫墙之外,万人空巷。无数百姓席地而坐,燃起星星点点的蜡烛,摆着各色月饼和吃食,遥贺皇后生辰。
花灯璀璨处,忽有一行车驾沿着花道逶迤行来。所过之处,无数甲士行礼,呼喝之声次第传来,无数宫灯随马车步伐次第点亮。
马车行至通天塔下,款款停住,忽有无数烟花直冲霄汉,五颜六色灿烂绽放,与青天明月争辉。整座宫城忽然大放光明,恍如白昼。
马车门徐徐开启,元无极威武伟岸的身影从马车中走出。花道两侧,甲士、宦官、宫娥尽皆拜伏,五体投地,山呼万岁。
元无极忽然伸出尊贵无极之手,从马车中牵出一位宫装丽人。
辉煌灯火之下,她的绝世容颜似乎已夺走明月的颜色。
她的衣裳剪裁简洁而得体,华光内蕴,却似胜过菊花的烂漫。
云鬓高高堆起,三千青丝被凤冠霞帔九曲八盘,却比碧海青天的颜色更加幽深。
她的步伐又庄重又端庄,身姿却似比春日的杨柳更胜几分婀娜。
元无极牵着她的手走下马车,缓缓一步一步走上高塔。每走一步,便有烟花盛放夜空,侍卫、近臣依次拜伏称颂。
待皇帝与皇后慢慢走上塔顶,走进高台,自大皇子元思承,宰相莫问柳以下,所有人已五体投地。
元无极与莫皇后端起桌前金杯,杯中美酒清冽甘醇,微笑着朝夜空举了举酒杯,宫墙之外陡然欢声雷动,无数百姓欢呼雀跃。他们举起蜡烛,在头顶左右摇动,齐声送上寓意吉祥的颂歌。
宫城内外,于是流淌着无数光的河流,升腾起一片光的海洋。
易无咎悄悄瞥了一眼寺汐,却见她那碧绿澄澈的眸子中,忽然闪过深沉的怨恨之色和一丝凌厉的杀意。
他的额头刷的冒出冷汗,因为他已察觉,寺汐这次要杀的人,也许便是皇后。她答允元思亨成为王妃,也许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接近皇后的机会。
青桐和紫琳似乎不在通天塔内,但是他们定然隐在暗处悄然守护。易无咎只希望他们赶紧现身,如此才能震慑住蠢蠢欲动的寺汐,因为寺汐此刻若要发难杀人,绝对没有人能挡住她。
大皇子元思承已摇着轮椅上前,恭恭敬敬送上他的祝福和贺礼。他的祝福词四平八稳,他送的贺礼也是大方得体。
接下来,就是各位皇子轮流上前送上祝福了。易无咎的时间已不多,但是他却想不出任何可以阻止寺汐又能让寺汐脱身的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其实已想过无数法子,只可惜在眼下,他的法子似乎都没有用。
这些日子来,他逃不走,溜不掉,除了吃饭以外见不到任何人。而给他送饭的人,除了寺汐就是慕容辽天。
他信不过慕容辽天,就像猎狗不会相信狐狸一样。
他还有一件事,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寺汐为什么一定要带他过来?
当二皇子元思平托着那支金水蓝花冰凤钗轻步走向前时,易无咎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金水蓝花冰凤钗氤氲着淡淡的雾气,显得又高贵又华丽又典雅。青天明月忽然隐隐投射下一缕光辉,笼罩着金水蓝花冰凤钗,蓝色的凤凰似乎要展翅飞翔,金色的眼波似乎在流动。这只灵动到极致的凤凰,随着月光吞吐着一种神奇而浓郁的气息,以无暇的仪态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但是,易无咎并没有再看这支无与伦比的凤钗,因为他看见元思平身后的两个随从,一个是天羽,一个是苍涛。
他们居然没有离开帝都,居然在元思平的带领下,堂而皇之来到了通天塔。
易无咎心沉了下去,就像沉入无底的深渊。他并不在意皇帝和皇后的生死,他在意的只是暮雪城兄弟们和他自己的生死。
他只希望他们已远走高飞,只可惜他们却已深陷其中。让他们去见上官啸天,原本是想打开天羽和大家的心结,但是现在看来,这显然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元思亨也已睁大眼睛,他也没有盯着那支气象万千的金水蓝花冰凤钗,因为他若有所思地瞅着元思平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奇异的笑意。
这支宝钗,本是属于他的贺礼。他本可托着这支宝钗,赢得诸皇子的钦羡,百官的欣赏和父皇母后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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