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暴雷的引子
赵竑上任第一天主要是熟悉环境和程序,并没有实事可干;当他乘坐配备的马车回城中那处宅院时,也一直在琢磨严实的眼神。
思来想去,渐渐也揣摩到了一些门道。
对方不太可能有那种癖好,也不是想拉拢自己,多半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作为原京东路总管,自己带着人欲进沂州城的事,沂州知府一定是向他汇报过的,具体汇报到什么程度,自己也不清楚。
正因为不清楚,所以才忐忑不安。
千辛万苦脱离宋境,摆脱潘甫等人设立的陷阱,在距离沂州城两百里外,人烟稀少的山坪开始掘金之旅;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原本以为身份的风险应当是消除了的,真没想到如此精细的环节上面来。
彭义斌的势是必须要借的,没有道理不来东平府,扮作道士进献青霉丹也没有错。
如果自己揣测是对的,严实接下来会怎么做,没法子确定。
应该不会主动戳穿自己,其一,对方未必有确实的证据;其二,傻子都知道他和彭义斌貌合神离,没有这么干的必要!
如此一想,心绪方稍稍安定了些。
这般一连数日下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偶尔进出大帅府时碰见了严实,还主动点头示好。
对方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回礼。
看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赵竑暗喜。
但不得不说,这征集钱粮的差事真是不好做,几天下来收获极少;山东河北之地多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土地荒芜,加上各路豪强内卷得厉害,哪有那么多钱粮可以征集。
一些有着土地和粮食的大户或地主,早就摇身一变成了各路豪强,依附着各方势力。
就拿东平府一带来说吧,原本就是严实的势力范围,大大小小的土豪都与其有密切关系。
为了团结严实这第二大股东,对他们也不便冒然下刀。
赵竑突然间想明白了,短时间内这么多人依附彭义斌,除了军事上的考量,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吃粮!
这年头,不缺粮的队伍怕是极少极少的。
所以彭义斌表面是威风八面的大帅,实际上大概是个冤大头。
当然,赵竑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解了粮食收购的价格,渠道,民间储粮情况等,还有就是学会了骑马。
日子一晃就是十来天,终于在六月中下旬的一天,这种表面的平静就被彻底打破了。
………
…………
这天下午,赵竑正领着一群人在一处村庄征收粮食,只见远处一匹战马匆匆驶来,来人勒住马,语气急促的道:“赵先生,大帅有请,请速速随我去大帅府!”
赵竑不敢怠慢,连忙骑着马跟着他走。
一进大帅府,就明显感觉气氛比以前紧张许多;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大帅,我部立足未稳,史天泽联合蒙古人汹汹而来,此时不宜轻易进兵!”
“大帅,我部与武仙部一南一北,互为倚仗;此时不援救武仙,史天泽在蒙古人的帮助下收复了真定,一样也会率兵南下,我军失去一臂,势必难以抵挡!”
“大帅,武仙原本就是金国降将,弃了便弃了,我军速速行南下之策才是正确方略。”
“可朝廷仍未回复,我等不宜贸然行事!”
“若等朝廷回话,就什么都晚了!”
原来是真定的武仙出事,派人来求援了。
赵竑对这个降服于彭义斌的原金国恒山公是有所了解的,此人是金国的一员悍将,参与过金国后期许多次重大军事行动,还曾击败过南宋战神孟拱,后随金国一同覆灭。
隐隐他有一种直觉,北上救援武仙很可能就是彭义斌爆雷败亡的外引;而另一个内引,不用说就是严实。
这般想着,一眼就在与会人中找到了严实;见其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赵竑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大厅里争吵不断,彭义斌也是眉头紧皱,虎目微翕,踌躇难决。
待争论了一番后,彭义斌突然目光投向严实,说道:“武叔兄,你一直一言不发,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见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严实知道无法再憋下去了,便道:“大帅,恕我直言,南下之策朝廷定不会允诺,至于原因,相信诸位都明白;我军要想立足,必须北上,彻底收复河北,否则进退失据,后果不堪设想。
我军粮草不足,不图进取只会凶多吉少,须知河北可是有几个大粮仓的。
何况武仙乃大帅部属,若大帅见识不救,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大帅呢?
当然,这只是严某一家之言,最后还得大帅定夺!”
这一番话下来,倒也没什么大毛病。
决策为何难,就是因为存在各种可能性,各种可能性都存在一定合理性,所以才难。
后世一干黄口孺子,只知以既定史实来妄议前人是非,殊不知能在乱世中留下姓名的人无一不是万中挑一的人杰;你都能想到的,别人身处实境难道还想不到,很多时候其实是形势所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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