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泸州城沱江岸边疾奔着一个小仆。他呼唤的主人是个十七八的少年,盘坐在一株大柳树下,手捧着一本《脉经》,正看得聚精会神,给这仆童一扰,不耐烦道:“喂,秋生,叫你莫来吵我,你又乱咋呼干啥子?”。那仆童正叫做秋生,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是雷大爷从阆中青龙会总舵回来了,老爷吩咐我把你叫回去,一道听听阆中的事情”。
读书的少年嗤鼻道:“你一口一个雷大爷,他不过比我长三四岁,算的哪门子大爷?他别说从阆中回来,就是从皇城金銮殿回来,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秋生咧嘴笑道:“少爷,你别老和雷大爷过不去。依我说,雷大爷对你这个兄弟可没得说,他一介武夫,没你念书多,有时性子急了,说你几句,那也是一片好心肠”。
读书少年道:“他是没念过书,说是一介武夫倒未必,我看他心思机敏着呢,成天上蹿下跳,在我爹面前扮成个好人”。
秋生面色沉了,道:“少爷,你这话说得可过啦。旁人看得清楚,你大哥虽非老爷亲生,但无论是对老爷夫人还是对镖局,那都是没半点可说的。你这话对我说说也罢了,万万莫在外乱说,让别人看笑话”。
原来这读书的少年叫做雷秉,正是泸洲城飞鹰镖局的少公子。而秋生口中的“雷大爷”叫雷天垂,是雷秉之父雷立丰自小收养的义子。这雷天垂从小就懂事,精明能干,心思缜密,颇有雷立丰之风,如今不过二十四岁,已隐隐然是飞鹰镖局未来的接班人了。雷秉从来不喜武艺,和镖局事务渐行渐远,雷天垂急在心里,常常说重话来激将责备他。二人本非亲兄弟,长期口角之下,关系十分紧张。
雷秉逞口舌之快,说出这番孬话之后,已生后悔,又被秋生一责,便也不再言语,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灰,道:“去吧,去吧,又听听他在阆中见了什么大世面”。
雷天垂个子瘦高,年纪不大,已是一脸的络腮胡,他有意的蓄着,遮挡着这个年纪残存的一点稚气。雷立丰兴致颇高,招呼道:“秉娃,快过来,你哥哥刚从阆中回来,让他给你讲讲”。雷秉道:“说嘛,你说完了,好开饭呢”。
雷天垂一路风尘,刚狼吞虎咽了一大碗挂面,又猛喝了几口茶,往大椅上一坐,兴高采烈又谦虚矜持道:“哈,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总舵主和少舵主我都见到啦”。雷立丰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道:“总舵主也见你了?他老人家近些年已经不亲自过问青龙会会务,竟也见了你?”。雷天垂道:“爹,这等事我岂敢胡诌?总舵主说早听闻爹您治理镖局有方,又,又...”。雷立丰急问道:“又什么?你别吞吞吐吐!”。雷天垂咧嘴憨憨一笑道:“又说你养了两个成才的儿子,这才破例见我一次”。
雷秉心想,什么两个成才的儿子,分明只有一个罢。料必总舵主也只说了一个,你怕不好意思,硬生生捎带上我了。虽这样想,软趴趴的身子不禁坐直了些。
雷立丰眉有喜色,道:“甚好,甚好,你继续讲”。雷天垂道:“总舵主又赞扬我们飞鹰镖局每年进送的年贡远远超出了额度,表达了感谢,又和我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那少舵主呢?”
“少舵主更客气啦,搞得我还很有些不习惯,他和我对饮了三杯酒,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夸我身子结实,嘱咐我好好跟着您学武艺学规矩”
雷立丰神色一变,惊道:“什么?他嘱咐你学规矩?你莫不是什么地方怠慢了人家?”。
雷天垂忙摇头道:“不,不,我说差了,没‘学规矩’这一句,我自己乱加的”。
雷立丰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好,好,你一句句转述就成,自己乱加什么?少舵主这些年从总舵主手里接过大旗,年岁不大,可是赏罚得当,威望很高。你给他留个好印象,以后你还少不了和他打交道呢”。
这话言外之意已是有意将这飞鹰镖局交接给雷天垂了,雷天垂嗯了一声,又道:“还有一件好事,爹,我听总舵主低声嘱咐了少舵主几句,我装作看别处,耳朵听得却仔细呢,那,那仿佛是说要将您提拔到青龙会总舵,去做一个副堂主。”。
雷立丰大喜过望,一下子从站起,旋即又落了坐,低声道:“你,你听得真切?”。雷天垂道:“差不了!爹,总舵主言谈之间,露出不少对你的赏识,你看蜀中三十八家镖局,五十六家武馆,这十多年下来,谁交的年贡最多?谁家的当家人武艺最高,交结最广?依我看,这一个副堂主的位置,你完全当得”。
雷立丰强抑喜色,缓抿了一口茶道:“这事得定下来才算数,暂且不提也罢。天垂,我这次派你往总舵运送年贡,一来叫你和大人物们混个脸熟,二来也历练历练你的举止言行。你这遭做得很不错,今晚咱们好好喝他一顿。”。
这时管家老蔡迎了上来,说道:“老爷,于副总镖头听说雷大爷回来,想来问候问候”。雷立丰呸出一口浓茶,骂道:“他妈的,我正想再说一桩喜事,这厮却又来扫兴。让他好好的等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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