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孙登独坐书房,面前的案上摊开一卷竹简,正是《汉书》中的《戾太子传》。
他本来是想读《惠帝纪》,不知为什么,从书架上取出简册,摊在案上,才发现是《戾太子传》。
“戾太子”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睛,扎进他的心里,让他颤栗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比起汉孝惠帝,戾太子刘据更有可能成为他的殷鉴。刘据之所以失去汉武帝欢心,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信奉儒学。汉武帝虽然独尊儒术,实际上却是杂用王霸,甚至是以霸道为主。
其后的汉宣帝明确了这一点,更以此对当时尚是太子的汉元帝表示了担忧。
为什么信奉儒学成了嗣君的诅咒?这么好的学问,这么高尚的理想,为什么不能成为真正的治国之道?
孙登心痛不已。他抚着简册,泪水涌出,沿着脸庞滑落,滴在竹简上,洇开了墨迹。
都是那个曹苗。他一定是魏国派来的间谍,就是为了离间我大吴君臣父子兄弟,乱我大吴国政,里应外合,覆我邦家。
孙登越想越觉得可疑,越想越觉得可恨。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似乎这样就能扼死那个可恶的魏国间谍,将乱糟糟的时局恢复到之前的清明。
可是清醒之后,他越发意识到自己的无力。
即使他捏碎自己的拳头,咬碎所有的牙齿,依然伤不到曹苗一根毫毛。这个时候,曹苗正在西施舫上喝着美酒,看着江景,为自己的奸计得逞而得意。
十七岁的孙虑统兵出征像一道闪电,照亮了父慈子孝的假象。诏令宣布的那一刻,就有无数人闻到了其中的意味,纷纷向孙虑示好。他只能按捺着心中不安,强颜欢笑,为孙虑的每一点成绩喝彩。
他无法想象,当孙虑奏凯还朝时,他站在欢迎的队伍中,是何等的窘迫。
都是那个曹苗。
——
“啊嚏!啊嚏!”曹苗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连忙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
“怎么了?”孙夫人仰着脸,俏脸微红。“有人在背后说你吗?”
“哈哈,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谁说我都没用。”曹苗哈哈大笑,环顾四周。“起风了,到屋里喝吧,别着凉了,受了风寒可不是闹的。”
孙夫人想想,觉得有理。初夏时节,夜凉侵人。她明天见了孙权之后,还要赶回前线,可不能生病。
“去你屋里吧,你屋里宽敞。”孙夫人说道。其实是她想起自己屋里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有整理,让曹苗看见不雅。
曹苗也没多想,一口答应,命人将案席酒食都搬到舱中。知书、如画和女卫们一起动手,很快完成。曹苗的房间虽然宽敞一些,却也容不下太多人,整理完毕后,又将她们赶了出去。
夜色已深,随孙夫人回来的女卫们也困了,不停的打哈欠。知书见状,请示了孙夫人,由她和知画侍候,让女卫们先去洗漱休息。孙夫人答应了,女卫们求之不得,欢呼着下楼去了。
听到女卫们的笑声,孙夫人哼了一声:“真是近墨者黑,越来越不像话了。”
曹苗听了,很不舒服,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指孙夫人的鼻子。“若是论近,夫人离我更近。”
舱外时,两人隔了六七尺远,加上案宽接近一丈。到了舱中,虽然还是各据一案,不过案与案拼在一起,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一臂,曹苗的手指几乎点在孙夫人鼻子上。
孙夫人瞪了曹苗一眼,抬手就打,一声脆响。“放肆!你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
“呃……”曹苗缩回手,又强辩道:“要说这辈份,还真是不太好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你的从姑是我的四嫂,大虎是我的从女,怎么说,我都比你长一辈。”
曹苗不以为然,摇晃着脑袋。“我和大虎还没有婚约,这一条作不得数。至于我从姑,那我伯父还娶了你从女,你岂不是比我要两辈?”
“有理。”孙夫人忍俊不禁,身体前倾,伸手点曹苗的鼻子。“所以你要孝顺点,要不看我怎么收拾你。”
曹苗嘿嘿一笑,眼皮微挑。“是吗?那我问你一件事,太子该称徐夫人阿母还是姊姊?”
孙夫人微怔,尴尬地笑了两声,伸回了手。孙曹联姻还可以说是政治利益,顾不上太多,孙权娶徐夫人着实是乱了人伦。大家都清楚这一点,只是没人敢像曹苗这般放言无忌。
“我很好奇,太子坚持立徐夫人为后,究竟是因为母子之情,还是其他什么的?”
“让你胡说!”看着曹苗一脸不正经的坏笑,孙夫人气得直咬牙,伸手来拧曹苗的鼻子。不妨曹苗一张口,将她的手指咬住,吮了一下。孙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瞪着曹苗。曹苗却意犹未尽的眯着眼睛,咂咂嘴。“嗯,是猪手的味道。”
“大胆,你竟敢骂我?”孙夫人大怒。
“不信你自己尝尝。”
孙夫人将信将疑,将手指伸到嘴里,吮了吮,这才发现手指上的确有些味道,再低着一看,盘子里的确放着半块还没啃完的酱猪手,不禁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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