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这会儿,破窑洞里很热闹,点上了两根蜡烛和一盏煤油灯。
有张大头一家五口,有四爷老两口,有七八个半大孩子。
孩子们嘻嘻哈哈笑。
秦万生瞪眼睛:“大保二保,要吵了出去吵去。”
秦万生给秦川身上披一个红被面,给周园园身上披一个红被面。
让两人站在先人桌前。
老头子嘴里严肃郑重。
“川,上三柱香,献茶奠酒,磕三个头,园园,你是正经儿媳妇了,上坟的时候你要喊爸妈,要哭一鼻子。”
站在先人供桌前,周园园眼里已经泪花花,赶紧点头。
秦川端起酒盅洒在地上,两人跪下磕三个头。
大头扒在外面饭桌上,塞一嘴肉片,再塞一嘴炒鸡蛋。
听见窑里四老头喊他:“大头人呢,喊话呀!”
大头憋的满嘴,跑进窑里,头抬到天上,一嘴东西使劲咽下去。
扯着嗓子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完啦!”
大头一口气喊完了,小两口三个头还没磕完。
老四爷瞪大头,训一句:“大头,人家是这样喊的?喊那么快干什么?二百五孙子。”
“表爷,我是张家的,我不是你孙子。”
“你是张家人你也是我孙子。”
洞房是隔壁小窑洞。
被两姑娘收拾出来了,挂了破毡门帘,外面再挂新买的红门帘,炕头墙面贴了两个大红喜字。
秦川拉着周园园,脸上笑嘻嘻,一步一步走稳当,从大窑洞出来,进隔壁小窑洞。
七八个孩子拥着他俩进洞房,秦岭给他们一人抓一把糖。
大头不要糖,要抽一根喜烟,让周园园亲自吸一口点着,再递给他。
吐一口烟圈,大头朝外面喊:“表爷,进来闹洞房呀,躲出去干什么?”
老四爷坐在了饭桌上,眼睛盯着一碗白面条,绿油油葱花韭菜末漂在上面。
嘴里骂大头:“你个孙子玩意儿,哪有老八十当爷的闹洞房,都出来坐桌上吃饭。”
春婶又喊一嗓子:“大头,小平小虎,大保二保,都出来吃饭,闹什么洞房,不饿呀!”
桌子上四个炒菜。
一盆油汪汪白葱粉条炒肉片,一盆韭菜炒鸡蛋,一碟豆腐炒肉,一碟土豆丝炒肉。
两包五仁甜点心,一个桌子上放一包,也算一道菜。
这四样菜从五点做到八点。
大家就等着吃这一口,好饭不怕晚。
秦川给老四爷悄悄塞一个红包,安顿清楚。
“四爷,过一会儿我和园园给你敬酒,你给园园塞这个红包。”
四爷不接红包,从兜里掏出自己早准备好的红包。
一脸傲娇:“川子,你以为爷没钱?我存了十块呢,都给园园包红包,你大伯这个混蛋玩意儿……”
秦万生打住话头,不想说混蛋玩意儿秦建民。
来孙子家之前,他先去秦建民家,大吵了一架出来了。
老头子胀了一肚子气,就把手里十块钱都给孙媳妇包红包。
老人家吃一片肉,吃一口面条,抹一把眼泪。
大坪村这些年里,这是最令他心里难过的一场婚礼。
秦玲在大门口放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猛烈突兀。
最近的邻居家也在吃晚饭。
听到鞭炮响,这家妇人从她家院里出来。
眼光往秦川家大门口看,嘴里嘀咕:“秦家那小子这就把周知青娶家里去了?”
妇人回到屋里跟男人说话:“孩他爸,你去他家看看,咱孩子手里还捏了一把糖呢,他俩这算结婚了?”
男人脸上冷笑:“屁结婚,他们这算什么事儿?你瞧着吧,村里人都看他俩笑话。”
妇人叹气:“周知青那么好看,破罐子破摔跟了川子住破窑洞,他们日子咋过呀。”
男人又冷笑:“哼,这年头各顾各,谁的日子谁过,咱管那么多干么。”
妇人瞪眼:“你看你说的那话,咱多少得帮衬他们一把呀,他家都放炮了,你真不去看一眼?”
男人嘴里不是好话:“他亲大伯不去,他几个哥几个叔不去,我去干什么,吃你的饭吧。”
妇人站起身,脸上纠结,想去又不敢去的表情。
秦建民警告过了,谁去川子家,他不给谁分好地。
“孩他爸,川子这小子咋想的?他也不来咱家请人,他要诚心请我,我还不能不去,你说这兄妹俩,日子这么难,再领个媳妇,这可咋整呀!”
男人提醒他老婆:“咱不是一个族的人,咱操那心干啥。”
妇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一拍巴掌,抱了两个高梁穗新笤帚,跑秦川家去了。
她老远闻到一股肉香。
进了大门,眼前一桌大人一桌孩子。
妇人脸上嘻嘻笑:“川子,嫂子给你拿来两个新笤帚,我这三个娃脸皮真厚,吃了你给的糖,还吃你家饭。
川子,拜天地了?没看时辰啥的?”
秦川跟周园园站在一起,刚要给长辈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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