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绝不似轻率定论,朝云城命案后,那些尸体死于妖邪之手,自是不会安放在城中的。
全村遭害,也没有亲眷闹事这一说,一番商量后,由最近的苏门山带走,故而楚长曦对尸体上的伤口自然最是清楚。
致命之伤,无一不是出自这把璞玉剑。
他都如此肯定了,众人心中更为笃定此案是魔尊所为。
“如今人证物证具在,还有什么可问的!”
“魔族向善?果真是荒唐!”
“妖魔当道,我等岂能姑息!长潋上仙,事已至此,你可要给我等一个答复,还那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绝不能就此罢休!”
“对!魔尊嗜杀成性!天诛地灭都不为过!今日就算是陵光上神在此,也不能徇私啊!”
……
四下哗然一片,长潋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肃然上前,平日里淡然如水的一人,这会儿却似出鞘的利剑,目光深寒地扫过台下。
在场众人仿佛于这一眼间猝然回到风声萧寒的战场,得见他一身素银战甲,持开天泰逢的鼎盛,那些痛斥,诘难也被瞬间噎回了嗓子眼里。
“楚掌门,此话当真?”他看向楚长曦。
楚长曦虽也不愿相信,但这等局面下,他只是觉得应当说几句实话。
“的确是这把剑,但下手之人究竟是不是帝君,在下不好定论。”
闻言,长潋复又看向重黎:“若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吧,今日就是为了弄清真相而来,不必顾虑。”
重黎才听得满耳的谩骂,兀自笑了笑:“失去意识后,我压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醒来后却有杀人的记忆,你问我真相,我又去问谁?”
他每每从噩梦中惊醒,脑子里全是染血的璞玉剑和一张张哀求恸哭的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日夜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杀戮的念头一直在他识海中挥之不去,全靠清醒时的理智压着,但他昏睡过去之后呢?又做了什么?他能拍着胸脯发誓那些人的死都和他没有关系吗?
他不能。
陵光问起此事时,他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今日他来此与这些仙门之人当堂对质,是想弄明白自己究竟有没有杀人,那日在火海中看到的与他一模一样的虚影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他杀戮之后留存的妄想。
一切都太过虚渺,像是做了场大梦,醒后只剩下满手的鲜血和说不出的疲倦。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抬起右臂,将袖子挽高,露出了腕上青紫的蛛斑,细密得几乎盖住了原本的经脉,似邪毒,却又不止如此,甚是骇人。
“这!……这是什么?”于修道之人而言,这样的伤看一眼便知绝不寻常,这节骨眼上他没有拿出任何证据辩白,却给他们看这个,着实教人意外。
他挽起袖口时,长潋的脸色就变了,八年前他死守的秘密,八年后换做重黎,他却并没有继续遮掩的意思。
“我体内封印着无尽的另一半元神,封印已然松动,这疤痕便是邪气在我体内蔓延的征兆,或许它已侵入我的神识中,若是封印崩毁,无尽的元神便会重获自由。他恨我已久,也恨这世间已久,我不否认之前做的事,谁都有恶念,若是不加以克制,杀人也只是一念间就能做出的事。”
陵光同他说,没做过就说没做过,可事情远没有这么干脆简单。
他于彷徨犹豫中,想起自己还有要做的事。
“我无法肯定自己到底有做过什么,但此事定与这一半元神有关,诸位想弄清真相,想要为死去的人讨回公道都无可厚非,也许真的是我犯下杀孽……”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
“可我暂且无法认这个罪名,今日也不会向任何人妥协。”他道出这番话是诚心的,但不愿就此认罪也并非玩笑。
他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终觉得不该如此了事。
无尽只差一半元神就能恢复全部法力,定然会费尽心思地找他的麻烦,只要他还活着,无尽就暂且顾不上陵光,师尊好不容易回来,无尽若还往她头上打主意,他就是死,也不能由着他为所欲为!
莫说此事并非没有栽赃嫁祸的可能,即便那些人真的是死于他手,他也要先将无尽的手段查个明白,绝不能继续不明不白下去。
“不管我杀没杀人,今日我都不能伏诛,恐怕要让诸位败兴而归了。”他抬起头,斩钉截铁地对众人道。
他今日,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而来的。
众人惊骇地瞪大了眼,不少人气得已是面色青白,恨不得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却不知该从那一句骂起,愣是指着他“你”了半天,颤抖不止。
他突然改了决定,令长潋和楚长曦俱是一惊,旋即默默松了口气。
“此案疑点诸多,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定论,今日不如就说到这吧,大家都心平气和些,急躁易误事,咱们来日方长。”楚长曦也是猝不及防,只得好声好气地站出来圆场,毕竟瞧着这架势,再说下去怕是有人就要按捺不住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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