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逢君来送药的时候,是陵光开的门,云渺宫静悄悄的,天有些暗,也没瞧见重黎,弄得她有些尴尬。
“有事吗?”陵光看着她。
孟逢君清了清嗓子,将手中的药递了过去:“我父君他……他方才说得有些过了,我也没想到他会带着尸体和一个孩子上山,许是前几日与魔族那一战折损了不少得力兵将,气得狠了才会如此,这两瓶药,一瓶外敷,一瓶内服,对各种内伤外伤都极有好处,我也不知天雷所致的伤算哪一种,索性都拿来了,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她极少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看得出是真心觉得不好意思,又不知怎么说才妥当。
陵光虽有些生气,但还没有到迁怒于她的地步。
“你费心了,这药我拿进去试试。”
“哎,好,好,那我……先走了。”孟逢君从来没觉得自己嘴这么笨过,灿灿地离开了。
陵光回到屋内,掀起通往内殿的第一层纱帘,望见坐在窗下咬着牙悄悄给自己抹药的重黎,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就立刻把药藏起来了。
这让陵光不由想起他少年时每每被她抽了,都躲在被子下给自己上药,她一掀被子,他就跟做贼似的把药一股脑儿的全压在屁股底下。
好几回坐得狠了,那啥,咳……都给扎出好几道口子来,死活不让她看。
“别藏了,衣裳脱了,我给你上药。”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踟蹰一番,重黎慢慢地褪去了上衣。
天雷打出的伤,与寻常伤痕不同,除了灼伤,就是青青紫紫的蛛网般的伤疤,像是皴裂的土地,连挨了三下,他背上都没剩几处好肉了。
孟逢君拿来的药其实没有太大作用,药,陵光其实已经调好了,在他背上细细抹开。
“疼就说一声。”
重黎笑了笑,许是觉得这疼痛还能忍受,便没吭气儿。
沉默良久,听到他的叹息声。
“师尊,我今日才发现,原来我做过那么多错事。”
都说这天雷是用来惩治做了错事的人,要他好生反省自己的罪业的,他从前还觉得都是胡扯,可被其劈中的时候,他脑子里确实闪过了许多荒唐的画面。
“以前都没觉得,自己这么混账,那些人求我,骂我,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如今想起来了,就觉得挺不该的……”
他追悔了好久,这些事在心头压了好久,今日挨了三道天雷,倒是让他觉得轻松了些,好像偿还了一部分似的。
他抬起手,问她:“这红绳真是用来探查我的杀念的?”
“不是。”陵光淡然道,“骗他们的,哪有这么方便的法宝?”
“那你方才不是……”还说得有模有样。
“名字是现取的,灵力凝成了红绳的样子,一个小法术。”
“做什么的?”
她看了他一眼,默然片刻,“你要是受了伤,我能觉察到。”
“你不会有事吧?”他蓦地想起她之前往他身上施的咒法了。
陵光摇了摇头:“不会,只是你受伤的时候,我会知道而已。”
闻言,重黎松了口气。
上完了药,方才还死不吭声的人终于开始哼哼唧唧了。
陵光让他趴在床上,虽说挨雷劈是怪残的,但他趴在那跟被踩着尾巴的小狗崽子似的也确实好笑。
“堂堂帝君,可别疼得哭鼻子啊。”
重黎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本尊才不哭鼻子。退一步说那帝君是我抢来的,跟司幽不一样,还没得到天道承认呢,就算哭也不算丢人吧。”
陵光气笑了:“你倒是理直气壮,敢情帝君还是自封的。”
重黎枕着胳膊,看了看四周,犹豫片刻,问她:“师尊让我趴床上,一会儿你睡哪?”
“……”不说她还忘了。
眼见着天也不早了,闹腾了一日,是有些乏。
她瞄了眼还剩一半的床,虽说挤了点,但真要试试,好像也不是不行。
僵持良久,她清了清嗓子。
“往里头挪挪。”
重黎一愣,旋即往内侧拱了拱,手脚麻利得仿佛已经完全不觉得疼了。
陵光整个人绷着,衣裳都没脱,慢吞吞地躺下。
本以为会靠着软枕,一低头才发现这小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个儿的胳膊伸到她脑袋下面来了。
比枕头硬了点,但……也不是不舒服的意思。
她暗暗瞥了他一眼,他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而后,她随手挥灭了屋内大半的灯,只留了墙角一盏小烛。
合上眼没一会儿,就感觉到身旁的人悄悄地侧过了身,一点点拱了回来。
贼兮兮的,挨近她的耳朵,气息湿漉漉的,小声问。
“夫人,我能牵你的手么?”
这一声“夫人”,叫得陵光浑身跟雷电劈了似的,一阵酥麻,她委实庆幸方才吹了灯,不然她实在不确信自己此时的神情得多丢人。
默然片刻,她不露声色地递出了一只手,与他交握。
与她相比,他的手实在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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