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边坐着。”执明指了指不远处的桌案。
待他走近,一拂袖,案上竟摆了好些小食,生煎包子,虾仁馄饨,糯米烧麦,点下来都是他平日偏好的口味。
“把这些吃了。”他没有半分同陆君陈商量的意思。
陆君陈绷着脸,顿时戒备:“你到底什么意思?”
回应他的是一只微凉的手,上来就掐他的脸,他还没怎么的,掐人的那位反倒皱起了眉。
“让你吃就吃,不许剩下。”
这等强硬的口吻令陆君陈想起了在玄冥宫那八年,每回取完血,他都得大病一场,这厮就存心折腾他似的,每日过来掐着他的下巴往下灌苦药,他没有胃口的时候,好像念叨过这些东西,后来桌上就时常摆着,若不肯吃,就硬塞下去。
简直是粗鄙至极!禽兽不如!
“一会儿霓旌姑娘会送饭菜来,这些东西你拿走。”
执明瞥了他一眼:“怎么,怕我毒死你?”
“……”
说实话,陆君陈不觉得他会下毒,只是纯粹的……烦他得很。
执明倒也干脆:“要么,坐下来自己吃,要么,我喂你吃。”
那笑容愈发瘆人了,那晚的记忆虽模糊,但也不是完全不记得,陆君陈现在一听到“喂”这个字,就头皮发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两片薄唇上。
许是因为周围的肌肤太过白皙,衬得那唇愈发红得诱人。
他差点一巴掌扇过去。
呸!衣冠禽兽!恬不知耻!人性泯灭!道德沦丧!
一番挣扎,他还是坐了下来,看了眼面前的馄饨,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只馄饨放入口中。
他忽地一怔:“这些你从哪儿买的?”
“山下。”执明将他空着的那只手掰过来,理所当然地开始解他胳膊上的纱布,“还没被妖兽攻陷的一座小镇子上,具体记不清了。”
“……那为何还是热的?”昆仑本就远离人世,便是最近的镇子也隔着百里之遥,这魔头会如此好心,专程给他带这些吃食?
他思忖片刻,下意识地先抓住了手边的剑,戒备地盯着执明。
“你有何图谋?还想再取心头血,亦或是盯上了这把剑?泰逢是断断不会交给你的!”
看了眼抹了一半的膏药,执明嗤之以鼻地斜了他一眼:“放心,已经用不着你的心头血了,至于这泰逢剑……我倒是想带走,可惜——”
泰逢剑灵一旦认主,其他人莫说拔剑,连把剑拿起来,都如举泰山。
“我倒是好奇,这把剑为何会认你为主?”
陆君陈略一蹙眉:“所以你之所以三番五次闯入昆仑,就是为了弄清泰逢剑灵的心思?”
望着他恍然大悟的眼神,执明顿了顿,目光一黯:“是啊,不然你以为我闲得慌,跑来看一个小小仙门弟子是死是活?”
这话说得忒不客气,但陆君陈本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好话,倒没什么可失望的。
不如说这个答复反倒教他安心了些。
“我并不知发生了什么,陵光上神将这把剑给我的时候,我便觉得很是趁手了。”关于泰逢,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是有一丝惶恐的,但更多的,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种感觉甚是不可思议,自从拿着这把剑,他夜里便时常会梦到一些从未见过的人和物,明明是昆仑的景致,却又不似平日所见的那般。
后头的话他自是不会同执明讲的,他若是能早些离开,他倒要烧高香了。
“你与剑灵倒是契合,也不过是碰巧罢了。”执明暗暗皱眉,这番话听来随意,但以他对陵光的了解,若非有所打算,她是绝不会将东华的遗物转赠给一个无名小卒的,更何况还是个“外人”,至于她在陆君陈身上图谋什么……
这桌点心虽合乎心意,但陆君陈吃了一碗馄饨后其实便有些饱了,执明硬逼着他又吃了两个生煎包,见他实在吃不下,方才罢休。
“猫都比你吃得多。”他瞥了眼桌上还剩了一大半的吃食,狐疑地瞥了陆君陈一眼。
这胃口比在玄冥宫的时候还小,再这么下去吃得该比村头的鸟还少了。
“……近来胃口不太好。”陆君陈不愿多说一句,默默放下了筷子。
胃口不好,是从孤岐山回来便开始了,霓旌姑娘说是伤上加伤,招致脾胃虚弱,这几日吃些流食为好。
但即便只是些粥点,也很难下咽,连他从前的一半食量都吃不到。
他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最清楚,无需旁人来说,这么多年,也久病成医了。
他的伤本就治不好了,根基已损,便是再养能养到什么地步?这山里的人啊,都好心瞒着他,倒不如他看得明白。
“这把剑跟着我,怪可怜的……”他忽然道。
执明没听出那微不可闻的叹惋,只道:“这把剑原是跟着上神的开天之刃,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陆君陈忽地笑了声,抬起眼来看向他,平静道:“你往后不用来昆仑了,今晨传来书信,陵光上神和长潋上仙他们明日便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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