軨軨本是群居的凶兽,虽已长年不曾作乱,但若有人害其族类,便绝不会善罢甘休。
看着十余头軨軨兽摩拳擦掌,孤注一掷地冲上去,又被璞玉剑逼退。
重黎的背后一片鲜红,跌跌撞撞地挥着利刃,眼前忽见一道赤光挥过,焰光烈烈,气势恢宏。
陵光凝神逼出真身,九天玄火将整片山林照得透亮,火光中朱雀之姿展翼而现,双瞳中涌现无数星火,将尚且活着的軨軨吓得四散而逃。
兽群散后,她立刻收起真身焰光,回头看向重黎。
他似也被这玄火威吓,神智混沌间,匆匆后退。
陵光眼明手快将人一把拉住,扳正他的双肩,强迫他看着自己:“重黎,重黎你看着我,还认得我是谁吗?”
重黎的眼睛仿佛充了血,一片迷蒙。
无尽的杀戮如泥淖,扯着他往下沉,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睁开眼,就望见了陵光的脸,那双总是淡看世间的眼睛,此时满满的都是焦急。
她掌中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体内,帮他唤回神识。
无尽的元神着实霸道,其间她也被反噬了两刀,都咬牙忍住了。
“……师……尊……”重黎的声音哑得吓人,但好歹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她是谁。
“是我,师父在这,你好好看看。”她伸手撩起他鬓边一缕乱发。
重黎愣了愣,冷不丁望见自己手中的满是血迹的璞玉剑,惊愕之余抬头望去,四面八方尽是尸体。
当看到几乎没有一具全尸的血泊里倒着的唯一一个人时,他浑身都开始发抖,仿佛一瞬间脱了力,跪在了地上。
“别看。”陵光一把将他抱住了,伸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但看不到,不代表忘得了。
虽失去了意识,但被杀欲吞没的那种感觉,重黎比任何人都清楚。
“师尊我……我又杀人了……”
“没有,你没有……”陵光一下一下地轻拍他的头,耐心地安抚,“师父刚刚去看过那人的尸体了,他是死在妖兽手中的,你只是杀了妖兽,没有杀人。”
“……真的?”他咬着牙,手中的剑几乎都拿不稳。
陵光微微一顿,旋即笑了笑,将他抱得更紧些:“你知道师父从不骗人,我说不是你做的,一定不是你。”
那双颤抖的手抓紧了她的衣袖,他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去信她。
“嗯,师尊从不撒谎,我信你……”
陵光抚了抚他的发,将他手中的剑抽走,扶他起来:“你的伤须得尽快上药,我们先离开这。”
她将他架在肩头,在附近找到一处山屋,应是方才那人所留,屋中还有床榻,虽简陋,遮风避雨足够了。
且此处于山坳间,軨軨常居岭中,喜山林,故不常经过,可以安心休憩。
她将重黎放在榻上,盘膝对坐,先替他疗内伤。
一触到那封印,她便怔住了。
“师尊……很难受……”重黎的脸色一片煞白,以他的性子,若非疼得受不住了,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忍忍,马上就好。”她眉头紧锁,凝神将灵气注入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处。
封印的松动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汹涌的邪气在重黎体内横冲直撞,背上崩裂的伤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他平日里的轻描淡写,与这一比,简直荒唐。
封印松动成这样还上战场,得有多难受。
她用自己的灵力将溢出的元神再度压了回去,眼前的人已是满头虚汗,被折磨到连坐着都摇摇欲坠。
她伸出手,将人接住,放平,解开他的衣裳清洗伤口。
恐再让他疼上加疼,她上药的时候绝无仅有的小心,待包扎好,自己也累得出了一身汗。
她翻出一条被子给他盖上,刚想起身,手就被抓住了。
榻上的人已经昏过去了,眉头紧锁着,她无奈地俯下身帮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放心,我马上回来。”
似是听清了这句话,那只手微微松了松。
陵光趁机缩回了手,离开了这间屋子,穿过山林,再次回到方才尸横遍野的泉水旁。
踏过无数断肢残臂,径直走到死去的那人面前。
天已经全黑了,一轮圆月照得水面寒光粼粼,仿佛撒了一层冰渣。
月光映出了此人难瞑的双目,以及血肉模糊的胸口,布料已经和致命伤黏在了一起,但拨开黏腻的血还能看清细长的伤口。
她眸光一沉,默默看向一旁被斩落的軨軨角。
兽角锋利,可比利刃,早些年洪水泛滥,死在軨軨的铁蹄和锐角下也曾不胜枚举,死去的人太多,最后只能堆在一处烧成灰,甚至不需一两年,这世间物是人非,便在没有人记得他们的模样了。
她目光清冷,映着薄凉的月色,慢慢举起了那只角。
无声的夜色中,猛然扎下。
而后起身,放出一只传音灵蝶。
翌日清晨,重黎自昏沉中转醒,陵光少见的守在榻边,对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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