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头一回感到无所适从,不知如何作答,余光瞥向他身后,正拖着一具死尸般的躯壳,呆呆地立在灯下的重黎。
他头顶的灯火涩然摇曳,不知他到底是从何时起站在那的,但那道身影一半在温热的火光里,一半却在桥头的阴影下。
显得格外孤寂。
像个幻境,风一吹,就会散。
他忽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却像针似的扎在了她心上。
“……重黎?”她绕过江疑,走过去,“你……”
“人抓回来了。”他没有半句多言,将后魃踢到了她面前。
莫说陵光,站在数步开外的江疑都吃了一惊,快步过来细看,险些没认出这鼻青脸肿的一团是谁。
“……后,后魃帝君?”
“谁将他打成这样的?”
二人互觑一眼,不约而同地朝重黎看去。
重黎眨了眨眼,坦言:“我打的。”
“……”
“……”
“喂了丹药,暂且废了他的功力,师尊可带回昆仑审问。”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江疑眉头一蹙。
重黎顿了顿,看向陵光。
“不会害师尊的人。”
说罢,便将捆仙绳的另一端交到了陵光手里。
“此事或与苍梧渊有关,师尊留心。”
说罢,便跳下河岸,去收拾那条毒蛟的尸体。
这么个妖物,若一直放在城中,只怕没人敢留在这度日了。
看着脚边血淋淋的后魃,陵光和江疑一时无言。
待重黎将毒蛟的尸体装入乾坤兜中,陵光将四周狼藉恢复如初,才离去。
回到昆仑山,后魃交由东华关押,在弄清天裂与魔族之间的连系之前,人是断然不可能轻易放走的。
此番下界,除去了潜伏于城中的魔族和毒蛟,更擒获后魃,已算大获,独独令她想不通的是,为何后魃会藏身在那座小城中。
若无所图,堂堂帝君如何会屈身河底,他在……等什么?
还有重黎。
回到昆仑后,她仔细看了后魃身上那些伤口,每一处都直击软肋,出手利落,仿佛早就知道其罩门所在,一击中的。
难道真如颍川所言,此人……许是魔族?
她一路心绪难宁,不知怎么的,总想起他站在那盏飘摇的灯下,望着她的眼神。
江疑说的那些,他定然都听见了。
说不清为何,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
无端烦躁。
“陵光?”突然有人唤她,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笑,“你再走可就撞树上了。”
她猝然回神,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觉中走到了玲珑花海里,前言正是一株百年的树干。
一道银白的身影踏着月色冉冉而来,鱼鳞轻甲,衬得面目白皙,长发高束,端的是英姿卓然,只是那眉宇依旧秀丽,便是如此利落的装扮,也遮不住女子的柔婉。
若不开口,倒像是江南书香世家的闺秀。
陵光愣了愣:“……庚辛,你怎么来了?”
花下的女子卸了腰间刀刃,化去轻甲,颇为自在地耸了耸肩,“刚从北海回来,同孤岐山的妖兽打了一仗,要不是东华和执明抽不开身,我才懒得帮他们管这破事儿。”
陵光被她气笑了:“嘴硬,不是你担心东华才从婴梁山回来,伤势未愈,替他去的么。”
“嗐,这你可别跟东华提。”庚辛同她赔笑。
看着眼前似是柔弱的女子,陵光心生无奈。
“堂堂白虎上神,敢做不敢当。”
庚辛挠了挠头,一脸尴尬:“……你又不是不知道,东华这人,较真起来跟佛祖似的,也就执明能架得住他念叨,我可受不了,还不如让我去多杀几个妖兽呢。”
她顿了顿。
“诶,我听说你最近多了个小跟屁虫?”
陵光斜了她一眼:“谁说的?”
“颍川山主啊!我之前刚巧碰上!”
“……”这个嘴上没把门的。
“不是跟屁虫。”她叹了口气,“一条小玄龙,在婴梁山的时候替我挡了毒齿,我将他带回来疗伤。”
“我可听说他叫你‘师尊’啊。”
“那是……你能不问了吗。”越说越头疼。
见她如此,庚辛反笑:“能让你无可奈何,倒是稀罕。”
她迟疑几许,忽地扣住陵光的腕子,“走,带我去瞧瞧那条小玄龙生的什么模样!”
“哎!”陵光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她风风火火地拉回了云渺宫。
还没进门就险些撞上镜鸾,她手里捧着药和纱布,还是干净的。
见到她二人,忙屈身行礼:“主上,庚辛上神。”
庚辛一把抓住她:“可有见着你家主上金屋藏娇的小公子?”
“金……金屋藏娇?”镜鸾也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先陵光。
她正扶着额,一副已经懒得解释的无奈样儿。
庚辛的脾气镜鸾也清楚,素来都是说风就是雨的,虎得很,想了想,答道:“在后头的水榭呢,我方才……”
“走走走!进去瞧瞧!”话音未落,庚辛已经拽着陵光,风似的呼啸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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