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鹿淮心里,行走江湖是一种幻梦,是骏马长策的洒脱,是古道西风的苍凉,是刀来剑往的快意,是拂袖远去的逍遥。他从天鹰馆逃出后,自认闯过江湖,但彼时的自己,和此刻重返江湖的自己,感受完全不同。
那时的他,初出茅庐,功夫未成,在江湖上手忙脚乱,行色仓促。
此刻的他,身怀绝技,修习有成,出门宛如锦衣而行,自在随心。
经过任老太爷的悉心调教,鹿淮已经成为一等一的高手,所需要的仅仅是一次又一次的实战历练,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江湖豪侠。
身为天帝与地皇的传人,鹿淮觉得自己已经足以应对江湖万方,但他不懂的是,江湖高深莫测,并不会因为你武功高就饶过你,也不会事事都符合心意。
毕竟,江湖无情。
从任家出来后,起初几日,任慕蓉只觉得新鲜有趣,很有兴头,向鹿淮问东问西,鹿淮便将从老太爷那儿听来的江湖趣闻讲给她听,任慕蓉很是高兴。
任慕蓉曾问鹿淮去哪儿,鹿淮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有心想去鱼沧谷找虞晴儿,但隐隐又觉得不妥,不知道自己此去鱼沧谷以何为由。又一转念,晓梦城天鹰馆有好些和自己要好的师兄弟,多日不见甚为想念,有心过去看看。
他现在身负绝世神功,和初出天鹰馆时已经判若两人,纵是十个殷汝敖也不是对手。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殷汝敖,鹿淮打心底里还是有着无边的恐惧。殷汝敖仿佛一个难醒的噩梦,一直萦绕在鹿淮心头,徘徊不走,难以消散。
终鹿淮一生,都未治愈殷汝敖带给他的梦魇。
但彼时的鹿淮,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晓梦城,去天鹰馆。悄悄看看那些还在受苦的师兄师弟,也去试着破除自己的心魔。打定心思之后,便携任慕蓉一起投东而去。
这日二人来到一座城池,名为“鹣鲽城”。城中街道整洁,商贸繁华,甚为富庶。
二人到一家客栈住下,客栈里的“蜜汁蒸熊掌”最为出名,任慕蓉向来不惜金银,便点了两只,熊掌软烂甜腻,胶质甚浓,二人一起吃得甚为畅快。
吃得一时,鹿淮一摸钱袋,只觉囊中羞涩,剩下些许铜钱,便悄悄向任慕蓉说了,让她拿钱过来,自己好去会钞。
任慕蓉从包袱中取出一片金叶子递给鹿淮,鹿淮望着这片黄澄澄的金叶,问道:“贯钱呢?”任慕蓉道:“上个市镇花完了,只有金叶子剩下,你叫店家找钱给你就是。”
鹿淮心道:“这片金叶子买下整个客栈都足够了,这么个小店,多半找不开,还是得去钱庄兑换。”当下说道:“你在这里慢慢吃着,不要乱跑,我去一趟钱庄,兑些银子贯钱出来。”说着揣起金叶子,向店伴问明钱庄的方位,抬身出去。
鹣鲽城最大的钱庄便是城北昌隆宝号,依着店伴所指方位,鹿淮找到此地,但见门楼高大,装饰堂皇,果真贵气逼人。若在从前,鹿淮万万不敢走进,此刻怀里有金叶撑腰,鹿淮理直气壮,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刚一入门,鹿淮就觉其中气氛不对,回头一望,只见身后平白无故多了两个人,又见柜台中的朝奉一脸苦相,旁边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正用刀比着他的脖子。
原来此间钱庄已然被一伙贼人强梁所制,来人只进不出,进即被绑。此刻柜台之内,贼人正逼迫朝奉取出存银。
这时鹿淮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原是身后的两人用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只听后面那强梁说道:“乖乖的别作声,若有半点不听话,仔细老爷们要了你的脑袋!”
鹿淮微微一笑,不顾强梁恐吓,竟自走到一旁的客座上坐了下来,顺手倒了杯清茶,细细饮用,随嘴说道:“你们这伙子人,干这行多少日子了?”
那强梁一愣,不想他此时此地还能问出这话来,愣道:“没多少日子,怎么了?”这话甚是憨直,鹿淮心下好笑,又道:“那挣了什么钱没有?”
那强梁正要说话,旁边的首领喝道:“你个野牛攮出来的夯货,跟这小子啰嗦什么,还不闭嘴!”又对鹿淮道:“兀那小子,乖乖坐着别说话,仔细你的小命。”
鹿淮一笑,并不搭话。这帮山贼强盗武艺低微,自己一拳就能打倒,但他刻意不动声色,有心想看这帮强梁如何作法。
那边朝奉正自愁眉苦脸地往一个口袋里装银子,忽听得门帘声响,一个黄影转了进来,却是一位黛眉如画,冰肌玉骨的绝美女子。
那黄衫女进门看到这场景也是一呆,一个强梁连忙冲上,用钢刀比着黄衫女的脖颈。
黄衫女淡淡一笑,并不理会,径自走到柜台之旁。
旁边强梁心里纳了闷了,不明白怎么进来的人都不怕自己?难道是自己不够凶恶?心下这么想,竟呆呆站在那里苦恼,不再理会黄衫女。
黄衫女来到柜台之旁,从怀里掏出一根金铤。金铤一出,登时满堂生辉。
立极朝曾颁布《宝钞明律》,明法执行“贯担匹两”的货币之政,即一贯钱兑一担米兑一匹绢兑一两银,然有一物不在此例,即是黄金。
中华不产黄金,此物金贵难得,于前朝之末、本朝之初才从海外流入中华。立极皇帝下令允许黄金参与金资交易,因尚在启用之初,未及铸成钱币,以金铤、金锭、金叶的样式在市面流通,由官府召集有名望的金银匠人铸造发行。
黄衫女手中金铤,形如墨锭,造形修长,上刻“武七郎十两足金”七字。武七郎是当朝有名金匠,冠其大名,足见金质非凡,是上等金品。
黄衫女将金铤递与那朝奉道:“请将这块金子兑开吧。”言语从容自在,竟也没将这帮强梁放在眼里。
那朝奉见这黄衫女说得这般轻巧,再一瞥旁边的彪形大汉,微微苦笑,不敢作声。
那彪形大汉打量黄衫女一番,忽而露出色迷迷的神色:“这小妞儿,长得竟这般标致,当真是送上门的肥羊。”说着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就要摸黄衫女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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