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特哥、孛都欢、阿鲁都罕、浑都古这四个千户,此前跟随按陈那颜攻入辽东,并长期在此监护契丹人众。但在木华黎眼中,四个千户实际上并未起到监察驱策的作用,反而满足于耶律留哥厚赠金钱美酒乃至女色,成了耶律留哥的助力。
因为沉溺享乐的时间久了,也太久远离大汗的视线,这几人愈来愈缺乏警惕性,自上而下地迟钝不堪,明明该做机敏的牧人,却被不听话的驽马骗得团团乱转。
便如此前在咸平府里,木华黎亲自见了蒲鲜万奴,还特意留了阿鲁都罕那厮,要他监控咸平府里悖逆之人,拉拢愿意服膺大蒙古国的同伴。
结果木华黎方才领兵出击,阿鲁都罕就按捺不住想要立功,兴冲冲跟了出来。蒲鲜万奴立即翻脸,把自家部下整肃清理了一通,从此摆脱蒙古人的影响。
蒲鲜万奴这厮的举动,并不出木华黎的预料,但他这样的作为,是不是对木华黎的蔑视?是不是显得阿鲁都罕过于愚蠢?
按照木华黎前几日的想法,待眼前大事底定,腾出手来就得收拾这几个千户,不说割他们的头,也得狠狠抽几顿鞭子,让他们一个个打起精神来,从此莫要懈怠。
至于在咸平府的战事,这不过是小小惩戒罢了。无论对他们,还是对耶律留哥,木华黎的态度是一样的。犯过错的人,总得厮杀流血,才能证明他们的忠诚。
至于证明过程中折损些许兵力,那倒不必太在乎。
对于千户那颜以上的贵人来说,草原上的勇士,就如一拨拨的牧草,不断从土地里生长出来。至于那些士卒们,只消记得对成吉思汗忠诚者,必将得到长生天的佑护就行,既得长生天庇佑,最不必介意的就是死亡。
话虽如此,事到临头,木华黎有些心软。
毕竟他以万人不到的兵力,一口气拿下了从临潢府到大海之间广阔区域。想到从此占据了连绵的群山和星罗棋布的城池,又有丰茂草场、清澈河流以养兵牧马,以此为基业,必能有力地协助大汗,他的心情甚是愉快。
而这场胜利,终究离不开可特哥等人在咸平府的厮杀牵制。
毕竟那几个千户的部族,都分布在合剌温只敦山周围,算起来,和木华黎的五投下之众有密切的联系。而几个千户本身,也都是老资格,甚至还有十三翼之战中,和木华黎并肩作战的。
至于耶律留哥,这契丹人的态度还算谦恭,我扶持几个契丹人的将领,如石抹也先之类,对他稍加震慑,也就算了吧。
我让孛鲁出面接应他们,便算缓颊双方的关系了。
待他们退兵回来,我请他们喝酒。
木华黎缓步走入锦州临海军节度使的府邸,看着部下们忙忙碌碌,在院落中竖立起巨大的蒙古包。他仰头,愉快地望了望天空,夏季的阳光温暖而清澈,一如他在草原上熟悉的那样,不同的是,空气中还有种独特的气味。
那是海风吹来,是盐的味道。
锦州乃是辽海锁钥,城池的南面不远处,就是海。
木华黎在蒙古人里头,属于想事情非常周密的那一批,但他难免有他的局限性。便如此刻,哪怕他身处的锦州城濒临大海,他也完全没想到,会有人隔着大海,以舟船运送兵力介入辽东。
当日四王子拖雷在山东战败,导致成吉思汗勃然大怒。四王子狠狠地吃了顿鞭子,几乎连命都丢了,连带着赤驹驸马也遭惩处,挨的鞭子比四王子还多,躺在床上百余日方起。
这件事,木华黎是亲眼目睹的,也自此记住了来州定海军这个名字。
但他以草原民族的眼光判断辽东局面,无论如何都觉得,辽东、山东两地隔着偌大的中都路和河北路,乃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处。
所以他的目光,始终都在一个巨大的尺度上,紧密关注着成吉思汗对金国的压制,针对整个金国的局面入手。
而山东来州的某一支金国精锐兵马……木华黎从没有想到过,他的脑海里,不存在海船的模样,他的通盘谋划里,也更不存在定海军。
这就使得可特哥等人,陷入了意料之外的苦战。
身披重甲的铁浮图骑兵沿着河滩奔驰冲撞的时候,仿佛洪水挟裹着土块、岩石和倒伏的树木,轰然冲刷着眼前的一切,摧毁马鬃河沿岸的所有活物。
这声势之强盛,令得最勇敢的蒙古骑兵也感觉到了惊惶。
蒙古骑兵本不害怕这种力量。如果是在地形开阔的原野上,蒙古人甚至都不需要指挥,便能以轻骑反复包抄袭扰。
只消以弓箭远程射击疲惫敌人,以小股精锐切割打散敌人,待到几个日夜的相持之后,收拾疲惫不堪的重骑压根不费劲。
自从蒙古军与金国厮杀,这种轻骑破重骑的战法,蒙古人已经施展过很多次,每个人都用得再熟悉不过。金国的铁浮图重骑,正是在这种战法之下连连折损,这两年死得都很少看到了,反倒是蒙古军自己,藉着缴获的金军装备,开始组建能强攻破阵的重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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