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漆黑一片。
一人躺起来宽松的床榻,若躺上两个人,便显得局促。
尤其是,当另一人,还是位强健高大的男子时。
眼前有亮闪闪的东西,扑闪扑闪,带着些许暧昧神色。
颈畔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是芸娘听不得的呼吸声。
一息后,她立刻往后挪了挪。
仓皇搬家而随意搁置的床榻,立时吱呀了一声。
这声音她一点不陌生。
她同他在船上时,耳旁曾夜以继日的,长久的充斥着这样的声音。
她的脸轰的一声充了血。
身子随后再往后一推,半个身子便悬了空。
她低呼一声,立时有长臂将她从半空捞起。
下一刻,她便再次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方才受她阿娘惊吓产生的情绪化为浓浓愤怒,她立时狠狠将他一推。
待再要挥拳揍他时,床榻再吱呀一声,榻边人一跃而出,站到了地上。
黑暗中,他一边觑着她的怒容,一边做出一本正经的神色,道:“你说过,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放心,我今后再不敢轻薄你。”
她却有些愣神,半晌方道:“你……你……”
她“你”了许久,都“你”不出个下文,终于被她想到句话,忙忙道:“那你方才,为何要抱我?”
他的声音有些严肃。
他道:“你我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一番,也算是战友,我看你要掉下床榻,出于战友的情分,也该拉你一把。
方才那些生意经,也是出于帮你。你莫做她想。”
怎么反而成了她多想了?
他上前放下她床帐,透过薄纱,低声道:
“汤药要坚持用,莫等腹痛时才用。
遇事莫生气,你既然走是斗智的路子,便要用好你的智慧。
我旁的买卖虽多,然你这胸衣大业前景广阔,我还得攀着你,同你一起赚银子。”
她立时想起要让他退股之事。
然他似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已抢先一步道:“你我合作是签了契书的。我此前虽口头上说过要退股,然并未白纸黑字写下来,自然不作数。你不是说要报恩吗?我也不狮子大开口,只要你照实分红给我,便够了。”
话毕,他往床帐里深深看她一眼,向她抱拳道:“今后,殷某人无事便不再叨扰李姑娘,你我还同以前一样罢。”
黑暗中,传来轻轻的一声“嗯”,她的声音似毫无情绪,又似有些错愕。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转身推开窗户,只一跃,便消失在了无穷无尽的深夜里。
外间皓月洒下清晖,她望着那如薄雾一般的月光,一时分不清,方才他的出现,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现实。
殷人离翻过墙头,回到书房。
烛火燃起,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兵法。
书册在“欲擒故纵”一页中夹了薄薄书签,书签只是一张普通白纸,纸上是他的字迹。
“信徒殷人离,愿与吾妻李芸娘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纸条虽是他挥笔而就,却在她身上曾保留了许多天。
后来,她生他的气,将他的所有都还了他。
他望着纸条上的字,叹了口气。
少不得,他得使出那“欲擒故纵”的法子,徐徐图之了。
他方才想的明白。
她一心扑在买卖上。他想同她谈情,她便对他冷若冰霜。他若对她提及买卖之事,她反而能同他好好说上两句话。
他对她从未使过心机,然到了这关键时刻,也只能祭出兵法,同她打一场迂回战了。
两情若是长久时,日后想朝朝暮暮,眼下只能先各走半边,忍上一忍。
第二日,芸娘醒过来,身子虽还虚弱,已将对幼童园之事的处置办法交代给青竹
“第一件,先将幼童园停半月。你带着柳香君去各帮工家通知。伙房厨娘全部赶出去,一个不留。”
“第二件……”她忖了忖,问道:“这几日,黄花在何处?”
青竹不答反埋怨:“阿姐处置黄花,为何不提前告诉我?难道你连我也信不过?”
彩霞端了汤药进来,侍候芸娘喝过,芸娘方道:“我越大,是越懦弱了,越豁不出去了……”
两人默默坐了半晌,青竹方道:“黄阿姐如今被关在好春光里,要不要报官,等候阿姐发落。”
芸娘摇摇头,道:“第二件,便遣散她离开吧。”
青竹并无异议,只道:“那缝纫上的管事和幼童园的管事,又该让谁担着呢?”
芸娘闭眼,将她勉强能信的过、手艺又不差的帮工翻来覆去数了一回,问道:“罗大嫂为人如何?”
罗大嫂和罗大娘如今都住在好春光,同青竹同院而居了一年多,为人是不是靠的住,也该能看出一二。
青竹道:“罗大嫂诸事都好,只是为人有些太过泼辣,不知道能不能同帮工们交好。”
芸娘回想着她同罗大嫂有限的数回碰面,思忖道:“她男人失了踪,她同罗大娘又住在胡家庄子,外姓人,若不泼辣些,更活不下去。暂且将缝纫管事交由罗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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