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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里的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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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二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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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在他小的时候,在他父亲离开的那一天,他仿佛一个攥着电视遥控器的顽童,即使无人教导也能无师自通。不久,齐晓目就察觉到未来像是个热衷于向人剧透的亲密又可恨的朋友,总赶在片头曲播放完毕之前就在他的大脑里翩翩起舞,有的时候,他清晰且明确地品尝出了还未发生的某个未知事件的稀薄味道,比如说:在飞驰的电车上的粗糙手掌的带动下向前飘动的失窃钱包。齐晓目看向它的主人时,他的脑袋里产生了这样一幅随时有可能幻灭但最后终于被时间赋予了真实性的图像。他的父亲留给他的(他一直这样猜想)未来影院的彩虹色电影票几乎没能让什么迷人的电影在他的生活里潇洒、优雅地旋转并散发馨香,有权决定他的头脑银幕上究竟该放映哪种图像的人绝对不是他(当然也不是万往瑜或随便哪个出色导演)。关于这件事的无依据的猜测总是会从幽深的水井深处渐渐浮起来,这让他想到那些专门用来污染水源的无辜生命的下一个形式,从未有人注意到究竟是哪段时间挑中了这些富有资质的人们,并最终决定把它们带下去——因手掌被水桶把手拖拽而来到井边的人会迎来一生当中第一次令人惊恐的惊喜,它唤醒了他们心中的残忍野兽,就和我遭受到的境况一模一样,其实并不完全一样,在这两者之间当然有些区别,我知道是谁将那些杂乱无章的音符组织起来寄放在我的心中,尽管这种选择的各个方面都透露着锄头上汗水的气味,但它们始终和苍蝇的鸣叫声走得更近,和任何可以预见的财富形式都没关系,下一张彩票里的璀璨财富永远不会通过号码的浮舟在我大脑的港湾里提前公布,我也几乎从来没有透过在未来冲刷出来的照片看出什么像泥鳅一般难以捕捉的投资机会,我的脑袋或许是个要求严格的坚硬无比的放映机,任何一处尺寸上的不起眼的不协调都驱动我的脑袋替我擅自拒绝了那些美妙、实用的未来景象。直到今天,我所能提前望见的全部事实,我的头脑赐予我的全部启示,这一切都犹如一小杯清澈却无用的饮用水一般——它细瘦的援手永远无法探进我污浊肮脏的人生之湖的底部。

尽管他的预感所能带给他的往往都是些廉价无比的粗糙矿石,但齐晓目仍然得费尽心力维护他那种不稳定的、通向明天的某块矿井内部的时钟的直觉,这种维护工作通常一星期上演一次,上映日期是每个星期的最后一天。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来到眼下正待着的这个房间里,通过这个房间里所能利用到的一切来滋养他虚弱的直觉,假如他不这么做,假如有哪个星期他因不断重复的公司里的日常工作而忘掉了这件不断重复的关于未来的每周一次的工作,那么他的直觉立刻会像个极富尊严且无比高傲的河豚那样在他河豚形状的脑袋里变得像河豚那样圆滚滚又滑溜溜(尽管河豚的皮肤并不光滑,并且它们身上也没有什么名叫皮肤的东西,叫作河豚的鱼也并不生活在水里)。一到这个时刻,他马上就能体会到游乐场里那些供人付费后肆意射击的气球究竟是怎样一类让从事者们充满无穷苦痛的职业,他捂着那个不停向内收缩的脑袋,尽情品尝痛苦带给他的新奇体验,他是个在针筒下瑟瑟发抖的稚童,他的心伴随着自己的脑袋剧烈地跳动,每一下充满活力的震颤所带来的余响都让这种痛苦愈加心醉神迷。它誓要把他完全消灭,或是彻底征服,或是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疼痛,或是这种疼痛的真正来源其实与他在公司所从事的日常工作有关,所以,也许他仍然应该想个办法去除掉他的老板。

在他思考这些事的时候,齐晓目已经把那条充电线一圈一圈地缠在了他的手机身上,就好像他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一样。事实上,这的确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件事,他每个星期干一次,每个星期一次,并非两个星期一次,也不是三个星期或四个星期,他一个星期这样干一次,齐晓目一个星期这样干一次,来到这个房间,并不是另一个更宽敞的房间,他进行一系列简短的准备工作,随后用充电线把坏掉的手机缠起来,这些事都得由他来干,但他不能断定之前是否有人也这样干过,那些和他有过相似遭遇的人也许还不能被称为已灭绝了的动物——在上上个时代里这样的事并不稀奇,尽管如此,监狱里的囚犯所提供的信息和要求并不总是全无差异,这台手机告诉了他这一切,在每个星期的这个时候。

也许我该找个机会报仇,齐晓目想道。这不是它第一次来他这儿做客,但他不是个财力雄厚的主人,也对那些待客之道嗤之以鼻,客人总被从他这儿强行打发走——以各种下作肮脏的手段。齐晓目把彻底缠好了的手机按在桌面上,他把他的脑袋按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下方,能从水里逃上来的只有他自身生产出的气泡,他一度要把自己着火的羽毛泼洒到岸上,但他的手臂和力量让他久违地安静下来,恒久地沉入水底,从此再也没有谁能返回到岸上,他切断了大地和海洋间的紧密联系,两者间的微弱感应成为了城市高空中最狂热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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